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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闻山白印象里,这是一片旧动画产业园,兴建於上世纪末。

1990年~2000年。那大概是个对於人和钱都有着无限可能的时代,无数楼宇拔地而起,无数人流动在水泥结构的毛孔之中。

就像印着几串电话号码的黑白广告单,在街道上空恣意飞舞。直到现在,她的记忆仍深深地爱着他们的热闹,也同样深深地厌着他们的吵闹。

可十几年后的今天,一切都风流云散。藏在那些建筑里的无限可能,次第惨淡破灭,只留下眼前这样庞大荒芜的遗迹,仍然在慢慢地被拆除着——甚至比建起它们还多花了数倍时间。

走到大厅,侧墙上挂了面镜子。

“热烈祝贺XXX公司成立,二〇〇一年”。

用油漆印成的字已遍布灰尘,同镜子一起碎成七八块,被暗黄木框勉强框着,挣扎在散架边缘,说不清是犹豫还是不甘。

她只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看那个映射在碎镜子里的身影,那个同样也碎裂着的自己。

此时此刻,她很希望身后会有人出现,哪怕是来计算拆迁费用的工程负责人,哪怕是拉着破水泥板经过的工地大爷,谁都可以。

但她也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离动工还有很长时间,而且这个年代,连捡钢筋去卖的孩子也不会有了。

没有希望的地方,只会有她一个而已。

她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垂下眼睛,像咽下什么似的。再抬头,眼神里已没了情绪,右手微微带了带风衣领口,大踏步着径直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任星做了什么,只记得与任蓝的电话里,曾听到老夫人发了很大火。任蓝说自己没事,就是得避避嫌,暂时要将手上能调度的人全交回去。

也从小道消息听来几句,说是纪检委的人去了任家老宅,把地砖都掀了。

任蓝还是那副清者自清的做派。可任星……她还不懂。他有什么理由,要将任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任蓝同样不明白。她这个弟弟,还在面前杵着,可已经整整两天一句话也没说了。

要计较起来,任家背景实在和吴缺没什么两样,也是上世纪中叶“招安”的对象。

要知道,同时期的,大部分有盗墓背景的组织或个人,基本都被国家“清缴”,或者更直接,被枪决了。

他们能活到现在,肯定是不一样的。家学经验被上面看中只是一码事。更重要的在於,立住他们这样的,能拉拢一方旧士绅,将社会不安定因素管起来。

大家起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后来,吴缺走了学院派的路,而任家半道转了商。

替官方考察古迹这种事,吴缺长袖善舞,倒能利用明面上的身份搞些研究经费,而任家,几乎是免费打工。所幸老夫人商运亨通,任蓝也不遑多让,偌大门面裱糊得倒也体面,给闻山白这些跑腿的开开工资还是绰绰有余。

要说“上面”真的需要为考古这种事安排诸多人力吗?那肯定不是。这种用人方式,类比流浪人口收容所才更像,既能让这些离经叛道的人留在视线范围内,方便监管;还能让他们养活自己,不至於给社会造成多大麻烦。

一代又一代下去,总能转去普通行业的。

只是这些人,历史总是“黑”的,说要清查清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