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缩在屍体的不远处,大概是淋了雨有些生病,精神有些不济。
锺仪阙怕她失温,脱下五紧服和冲锋衣,走上前去帮她脱掉湿透的棉服。
女孩警惕地看她,锺仪阙轻声说:“别担心……”她的声音在夹杂着轰鸣的雨夜中那么温柔,“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她说,“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出乎她意料的是,女孩竟然会一些普通话,尽管腔调古怪,却可以完成一些交流。
“我可以带你走。”锺仪阙轻轻将冲锋衣批在女孩身上,帮她拉上拉链,“相信我,好吗?”
大概是女孩的母亲曾和她说过什么,说服她并没有费很多力气,女孩点了点头,轻声问她:“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外面有些危险。”锺仪阙其实想要将女孩先带走,但是山里的环境她终究是不如卢哥了解,贸然带着女孩行动会很危险,锺仪阙轻声说,“你先吃些东西。我把手电往外放一些,会有人来救我们。”
“不!”女孩忽然尖利地叫起来,“不要人来。”
“别怕。”锺仪阙温和地说,“来的都是救你的人。”
女孩闻言尖叫着颤抖起来,似乎忽然间对锺仪阙都充满畏惧,她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山洞外,然后要向母亲的遗体那边冲去寻找安慰。
“别怕!”锺仪阙连忙抱住她,拍她的背说,“好了好了,我不放了!”
“把手电筒关掉!”她大喊,口里冒着方言,零星蹦出来的普通话是,“关掉!”
“好!”锺仪阙无奈地关掉手电筒,“我关掉了,关掉了。”
山中的雨夜是那么深沉、暗得像一团抹不开的夜色,像夜航船行驶时看到的深邃的大海。
在这团黑色中,女孩慢慢安静下来,她重新回到锺仪阙身边,缩着身子坐好。
锺仪阙夜里视觉不强,只能摸索着从背包里找出巧克力和压缩饼干,拆开递给女孩。
听着女孩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锺仪阙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沿着山洞墙壁坐了下来,放松着因忙碌了一天而疲惫酸痛的肌肉,四处暗得惊人,是锺仪阙最害怕的黑夜,不远处甚至有一具正在发臭屍体。
锺仪阙随手抹了下脸上的雨珠,摸到一手滚烫在发现自己在哭。
人在疲惫害怕的时候都难免会流泪,锺仪阙也没有区别。
她其实不大怕累,也不怎么怕疼,她始终拥有着雨过天晴的坚定信念,相信承受痛苦意味着得到补偿或者回报。
她时刻拥有反击的勇气,准备为之后的胜利付出代价。
但在这一刻,她才在雷雷的轰鸣声和难以言喻的屍臭之中幡然醒悟,“绝望”是许多人在这人间中并不陌生的情绪。
《桑树坪纪事》中那些人,是怀着这样的情绪被抓回、被撕扯、被抓走、被“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