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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能。”何夕将她刚扎好的雨天娃娃挂上输液架,勾指拨了拨布偶的纯白裙裾,如是肯定道。

或许举头三尺真有神明,那天下午的局部小雨,恰好落在她所在的方圆几里。

例行查房一过,她便擅自拔掉了输液的吊针,拖曳着残躯蹒跚而佝偻地挪向飘窗台,额角无力抵住吹透玻璃的寒,倚身靠坐着遥不可及的寥落雨幕,看哀的景,等想的人。

如漂泊无根的水藻,眼帘浮起又沉下,终为那个栉风沐雨的身影勉强留置暂时——孤行者明眸生光,一袭素衣,从容漫步雨中,与无数把匆匆赶路的雨伞抆身而过,像黑白照中不符常理的一抹异彩,自成孑然萧凉的一色。

好笨,又忘带伞了。

看来以后要在她耳边天天催才行。

她认真记背着身后事,想一如既往地趁着没人发现时躺回床上装睡,却无奈病情再度加重,下肢僵硬得一动也动不了。

“唉……都什么时候了,还偷偷下床。”

嘴上的责备非难是假,眼里的心酸疼惜是真,何夕自门外走来,脱掉水漉漉的夹克外套,挽高濡湿的袖子,一手揽腰,一手穿过膝下,将违反医嘱的病人打横抱起,轻放上床,处处照料妥当。

“你最近开始锻炼了吗?以前还做不到呢。”闻着旁人襟口沾带的青草地味,她忍不住对那个吃力而强撑的公主抱开了个玩笑。

这笑话水准很低,因为没人会为托起一张薄纸而自鸣得意。

何夕脸色淡淡按下连通护士站的呼叫铃,状似漫不经意地引走话题:“我今天在学校里采风,看到花快开了。”

她拿出照片给她看。

木棉花含苞欲放,亟待东风吹燃满枝红焰,仿佛有望在顷刻间烧遍全城,供人赏乐。

“时雨,你再等一等。”

“我们把春天过完吧。”

她怃然思索回答时,护士进来加了一趟班。

淌入静脉的药物具备微量的安眠作用,她心有余而力不支,瞑目欲昏,就此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数股暗流拽她向深海,沉於阒寂无返地前,她听到身边仍有人不断低述,声音蕴着潮湿的涩感。

“花要开了。”

“我们把春天过完吧。”

……

某一瞬,她忽然懊悔地想,她欠何夕的春天与仲夏,尚未立字为据。

可是已拿不动笔了。

倘若没有凭证,自己能记得去还吗。

白日向死而逝,身体如同一座被弃置的果园,正从内部一点点地蛀空,霉烂。

蜉蝣般短小的一生在眼前轮转几回,意识岌岌可危,几乎攀不住此岸,就快坠入河里。

她侧倒涣然的目光,看向因劳累过度而趴在床沿昏睡的何夕。

素来不信佛的人,这些天连轴转地拜访过市内的各大寺庙,替她祈了一次又一次的福,脚跟磨得破皮出血,却没在人前喊过一声疼,简直都有点不像她熟识的那只懒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