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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塞斯的眼睛离不开蒲甄。

「塞斯,塞斯亲爱的,请你把奶油递过来好吗?」

崔西的声音宛如一只锲而不舍、嗡嗡嗡的蚊子,塞斯把火鸡酱汁递过去。整桌疑问的眼神朝他眨眼睛,他猛地惊醒过来,注意力转向崔西,放下酱汁,改把奶油递过去,同时无力地呵呵笑。

「对不起,亲爱的,漫长的旅途把我弄得神智不清。」

自己必须更小心,他心想,免得被发现他专注地盯着桌子另一边、那个拘谨的小东西。

他暗暗诅咒崔西扭曲的好客与殷勤,不只邀请邻居乡绅贝先生和他女儿雯妮,还包括本郡治安官杜亚格,庆祝他就任。如果崔西的侄女胆敢开口,除了订婚以外,杜亚洛马上就多了一项庆祝的理由。

从崔西对未婚侄女的描述之中,他以为她是一名暴牙的丑婆娘。他眉头深锁,那个浑身湿透、喘息大笑的迷人姑娘的影像,和眼前这个冷静端庄的女子重迭在一起,就像看着氤氲的水彩画突然变成线条简单的素描,效果很矛盾。

塞斯不自觉地握紧水晶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吸引住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搜寻另一个女孩的倩影。自从那一夜的雨,女孩一直萦绕着他的心。

她低头进食,似乎无视於周遭的交谈和杯觥交错的声音,迳自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让塞斯忍不住为她计算咀嚼的次数。

她偶尔会停下来,推高鼻梁上的眼镜,浓密的秀发紧紧地绾成髻,让塞斯很生气。她有什麽权利佯装成古板的家庭教师?他是多麽渴望松开牠的发髻,把手指插进去,感觉那是否和记忆中一样柔滑。

「说说你自己吧,柯爵士。」乡绅的话把塞斯震醒过来。「听我们崔西的口气,你好像是天使和圣人的综合体。」

塞斯从眼角发现蒲甄停止咀嚼,他强迫自己看着贝乡绅。「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勉强微笑。「只能说是罪人,哪里能称圣,别听崔西的夸张之辞。」

崔西拍拍他的手。「别这麽谦虚,真傻气。」她倾身凑近。「塞斯是苏格兰高地的领主,在山区里有一座古老壮观的城堡,世代相传,那里非常浪漫——有高耸的角楼、护城河,还有拉起的吊桥。」

「我相信还有地窖,」亚洛爵士说。「那样才完整。」说完,他自顾自地笑着。

塞斯笑得很勉强。他对治安官没好感,更不喜欢拥有土地的英格兰贵族。他早就注意到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替蒲甄拉开椅子,不时占有地望着她的眼神,在在让他想要拿起草耙刺过去。

崔西噘着嘴。「我一直想说服塞斯到城堡度蜜月,你们何不帮我一起说服他呢?」

塞斯伸手覆住她的手。这个女人总是说个没完没了吗?他在伦敦社交圈时根本没有多加注意。「崔西,宕肯克城堡对你而言太原始了,我多年在外,一直没花时间去整修,或许婚后再说吧!」

她仰慕地看着他。「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切都好。」

蒲甄推开盘子,彷佛突然失去胃口。来了,她要说了,塞斯心想,自己疯了才会看见她之后还留下来。

她抬起头,厚厚的镜片遮住美丽的眼睛。「塞斯?」她冷冷地说。「这个名字在苏格兰人里面很少见吧?」

塞斯下巴绷紧。「我母亲是法国人,她很喜欢巴哈。」(译注:Sebastian是巴哈的名字。)

蒲甄玩弄着酒杯。「幸好她喜欢的不是莫扎特,否则你的名字可能是武夫。」(译注:莫扎特是WolfganeAmadeus。)

塞斯下巴的肌肉抽动着;而亚洛爵士则紧张地笑着。

蒲甄步步进逼。「你父亲呢?」

「像我一样是苏格兰高地的领主。」

她的嘴角向上弯。「啊,真伟大,你一定很怀念他。」

该死的姑娘,塞斯心想,很想伸手掐住她,摇掉她的冷静。「以前。」

「我忍不住注意到你跛脚,」她说下去。「最近刚受伤吗?」

塞斯没见过这麽锲而不舍的人。

崔西替他解围。「这是塞斯以前参战时的旧伤。」

蒲甄没有移开目光。「哪一次的战争呢?」

他的笑容僵硬成皱眉。「你没听说过,是高地的氏族战争。」

她天真地眨眨眼睛。「我以为自从一七四六年苏格兰叛变以来,他们就被视为违法了。」

她逼得太过分了。塞斯倾身向前,邪恶的微笑,卷舌音变深。「难怪你在报纸上没看过,整个可怕的事情就是肇因於一位姑娘的疏忽和多嘴。」他的眼睛熠熠发亮。「后来她被人用自己的头发缠住,勒死在荒野——」

贝雯妮猛然地倒抽一口气,推开椅子,颤抖地倒在织锦沙发里。

崔西跳起身来。「噢,亲爱的,我们太不体贴了,你知道雯妮一听见苏格兰就受不了,我们竟然一提再提。」

蒲甄低头进食,以恼人的冷静对待塞斯愤怒的眼神。

雯妮的父亲咬了一大口鲱鱼干咽下后,才开口道:「她等一下就没事了,请你松开她的披肩,免得她窒息。」

崔西替贝雯妮松开披肩时,亚洛爵士蹲在一旁用餐巾替她搧风。

贝乡绅挥着叉子说:「原谅我的女儿,柯爵士,她有一次不幸的遭遇,一位无耻的苏格兰抢匪绑架、利用了她。」

亚洛拍拍她的手。「就是那个该死的柯帕克,他在高地恶名昭彰。」

塞斯举杯遮住嘴巴。「我听过他。」

亚洛愤怒地诅咒说:「那个该死卑鄙的怪物,以为他可以四处劫掠好人、凌虐纯真的少女。」

塞斯实在不想破坏这位自以为是的治安官的幻象。但是贝雯妮既不是纯真的少女,他们共度的那一夜也非凌虐。原来蒲甄对他的印象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来的,真是令他不敢恭维。

亚洛充满决心地说下去。「我发誓夏季结束之前,一定要把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雯妮微喘地坐起来,塞斯真不知道当时是着了什麽魔,怎麽会看上她,幸好那时候他戴着面具。

「我深受屈辱,」她说。「每次听见苏格兰,就让我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她步履蹒跚。「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人,他的手臂粗壮、热热的嘴巴——」

蒲甄手肘一震,打翻酒杯,葡萄酒溅到雯妮的腿上。

她尖叫地跳起来,忘记晕倒,夺过亚洛的餐巾,使劲抆拭汾红色的裙子。「噢,不,我的新衣裳!你一定要这麽笨手笨脚吗,蒲甄?」

蒲甄喃喃道歉,利落的叉起另一片鲱鱼干,大家的注意力转向歇斯底里的雯妮,唯有塞斯嘲弄的举杯,暗暗向蒲甄致意。

她的眼睛反射水晶灯的光芒,表情难以分辨,彷佛戴上面具一样。

他大胆地开口。「告诉我,魏小姐,你怎麽会和姑姑同住?」

蒲甄正要开口,崔西却抢着说:「我哥哥死后,蒲甄才搬过来。黎文是个发明家,比我年长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