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等你变成霖登宅邸的男主人,」她故意轻快地说。「再替我买数不清的床单吧!」

「我很乐意,绸缎床单、丝质床单都可以。你有睡在中国丝绸上面的经验吗?就像窝在云端一样。」

蒲甄脸颊燥热,不敢直视塞斯的眼睛,很怕看见他眼中所反映的景象——。四肢交缠的躯体、滑动翻滚在蓝色丝绸的云里面。然后她想起崔西大肆吹嘘她在伦敦新买的公寓——有东方式的床架、垂挂着中国丝绸——彷佛冷水当头拨下。

她把他的脚丢在床上,无视於他痛苦的呻吟。「别乱跑,我马上回来。」

她溜进厨房,寻找需要的物品,再到餐厅的贮物柜翻出旧餐巾,顺手抓了一瓶威士忌,再度回到卧室,关上房门,谨慎地转动钥匙上锁。

塞斯靠着她的床被,宽阔的肩膀让她的床看起来更窄、更小。他的眼神清醒,咬牙忍痛,心不在焉地抚摸缩在他膝盖旁边的猫咪。

蒲甄跪在一旁,放下物品,害羞地微笑。「先看看你的肩膀,好吗?」

她还没眨眼睛,塞斯已经伸手从袜子里抽出匕首。「你可以割开衬衫,可是不要破坏方格子呢,这是我仅有的柯族格子呢。」他倒转匕首,把刀柄递给她。

她用力吞咽地接过去,这把刀想必杀过许多不智与他敌对的高地敌人,贴着他小腿的刀柄摸起来很温暖。

她小心翼翼地拿下别针和格子呢,仔细一看,发现布料很旧,只靠坚固的织法和塞斯的爱护得以保存至今。不过这不重要,一旦他和崔西结婚以后,要买多少件格子呢都没问题。

蒲甄顺手割开衬衫,塞斯的瑟缩让她想到威士忌,立即拿给他喝。

塞斯喝了口威士忌后建议道:「或许你也应该喝几口,手指才能较稳定。」

她愧疚地直视他嘲弄的眼睛,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让蒲甄颤抖的原因不只是他的伤口而已。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伤口上方染血的衬衫布料,抆伤的伤势的确不严重,但胸膛和肩膀被火药灼伤变黑的程度令人不忍卒睹。

她举起一个陶罐。「这是奶油拌蛋白,父亲说治疗灼伤很有效。」

「你父亲真有智慧。」

「是的。」她命令道。「身体向前倾。」她坐经地替他涂上药膏,绑上棉质餐巾权充的绷带。近距离之下,她看见他胸膛还有其它淡化的伤疤,不禁纳闷是否也是他父亲造成的?

「你要如何隐藏伤势,不让姑姑发现呢?」

「不难啊,崔西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看过我光裸着上身。」

蒲甄狐疑地瞥他一眼。「婚后很难避免。」

他不安地欠动身体,望着天花板。「这里和我想像的一样,空白、刻板、井井有条,没有感情、简单雅致。」

「像我一样吗?」

他微微一笑。「没人敢说你头脑简单。」

猫儿低头偎在塞斯的腿边磨蹭,蒲甄伸手抚摸牠。「『塞斯』很喜欢你,或许我应该为牠改名,避免混淆。」

「或许。」他的语气有点怪。「反正这个名字很傻气。」

她抬头想要反对,可是他已经闭上眼睛,她知道他还没睡着,因为他嘴角的纹路由於疲惫和疼痛而加深,手臂自我保护地抱在胸前。

蒲甄温柔地拉起床罩盖住他的肩膀,让他睡上一、两个小时也无妨,反正时间还早,她还有充分的时间赶在崔西发现之前把他送走,因此她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睡得很不安稳。

她沈浸在愧疚的喜悦当中,凝视着塞斯的睡姿。睡梦中的脆弱取代了清醒时的戒备,他不时轻声的呻吟,蒲甄伸手测试他额头的温度,轻轻拨开他凌乱的发丝。

下一刻,她又飞快地抽回手,知道自己没有权利碰触他,他是崔西的人,眼前的相处只是偷来的时光而已。

她吐了一口气,倦意逐渐浮现,蒲甄稍稍冲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趴在床罩上面,蜷缩在他的温暖里。

恍惚中,父亲的手好像在抚摸她的头发,她一定是和往常一样,等他做实验等得趴在炉边的地毯上睡着了。她困倦地挨向温暖的来源,享受他的手指催眠似地按摩头皮的感觉。

蒲甄睁开眼睛,知道那不是父亲,而是塞斯捧住她的脸。她在睡梦当中,不自觉地挨紧,以致头部枕着他的大腿,缩在他温暖的格子呢里面。

她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和深沈,不愿泄漏自己已然苏醒。蒲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充满爱怜的碰触,崔西顶多捏捏她的脸颊、或是飞吻一下,不时担心会弄乱假发或是破坏扑上去的白粉。崔西的爱显得很不真实,空有形式却没有实质。蒲甄绝对不敢放肆地张开手臂抱住姑姑,担心她会被撞碎,只剩下一堆白粉飞扬。

塞斯的碰触很单纯,丝毫不带要求、也不问问题,当她是个小女孩或是猫咪信任的倚偎在他的腿边。他的碰触充满赢来不易的温柔,因为她知道他少有这方面的经历。她静静地趴了许久,明知道这样不对,依然情不自禁地渴望这种被珍惜的感觉,直到东方天色渐白,她才故意欠动身体、苏醒过来。

他睁着眼睛,眼神严肃,静默不语。

她正要开口,他却按住她的嘴唇,温柔地微笑。「我一直想要照顾人。」

他倾身向前,轻轻吻她一下,吻得好温柔。

鸡突然啼了。

蒲甄惊慌地看着逐渐明亮的天色。「你必须离开。」

他闷闷不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危险。「噢,我不知道,让崔西发现我们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蒲甄掩饰着刚刚那一吻的颤抖反应,动作简洁地掀开格子呢。「万一刽子手来抓你上断头台,就很没趣了。」

塞斯突然面无表情,彷佛戴上面具。「好吧!那就去杰米位於马厩二楼的住处、我们藏战利品的地方。那个坏脾气的小鬼警告所有的马夫,只要有人敢靠近,就要剁掉他们的脚趾头。」

蒲甄替他套上破了洞的衬衫,自己裹上睡袍,两个人溜过寂静的字邸。蒲甄第一次感谢崔西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以致所有的仆人都到天亮后才会起床。他们刚穿过阳台的门,塞斯突然抓紧她的肩膀。

「怎麽了?」她耳语。

「你可以去拿威士忌吗?叫我窝在杰米那个狗窝里,和他大眼对小眼,我会需要威士忌。」

她扶他靠着花园的雕像,自己匆匆回去拿威士忌。

他们溜进阴暗的马厩,塞斯斜靠着饲料储藏室,蒲甄爬上通往杰米卧铺的楼梯。

杰米咆哮地醒过来,从枕头底下掏出上膛的手枪,指着蒲甄的胸膛。

她高举双手,退后一步。「塞斯需要你帮忙,他中枪了。」

杰米诅咒地跳起来,蒲甄冲了一步才发现他一丝不挂,浑身都是恼人的雀斑。她转身,骇然地伸手遮住眼睛。

「我早就警告那个傻瓜不要一个人去!」

她稍微偷看一下,发现他已经套上长裤。

「该死的都怪你。」他说。

「怪我?」她失声抗议。「开枪的又不是我。」

「反正结果类似。」他抓住她的手,拉下楼梯。「丹尼说的对,自从遇见你,他就神智不清了。如果他带我同去,朝他开枪的混蛋就被我解决了。」

阴影中传来塞斯含糊的声音。「那样一来,崔西晚宴邀请的宾客就凑不成双了。」

杰米朝干草堆吐了一口唾沫。「我就知道,是那个姓杜的,对吗?该死的治安官,我最痛恨他们。」

蒲甄和杰米分别支撑塞斯一边的肩膀,扶他走上楼梯,躺在干草堆成的床铺上。

杰米好像嫉妒的斗牛犬似的,俯视蒲甄细心地替塞斯盖上格子呢。「记得让他保持温暖。」她说。

「你有喂他鸦片止痛吗?」

「当然,」她反讽地说。「我的枕头底下随时都有鸦片和水烟筒。」蒲甄把塞斯的匕首递给他杰米乖戾地接过去。「既然有匕首,何不一刀插下去?」

塞斯冰冷而愠怒的眼神,让蒲甄很庆幸这一刻他无法动手,否则就得处理两个伤员,清理他们的烂摊子。

杰米嫌恶地走下楼去,蒲甄站起身来,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又不愿意把塞斯丢给那个粗野的小鬼照顾。

睡眠和威士忌暂时舒缓了塞斯的疼痛,恢复他眼神的光彩。白色的绷带衬托出他金色的皮肤,他咧嘴一笑,朝她举起酒瓶。

她笑着说:「你看起来浪荡不羁。」

「再给我一根雪茄,我就非常满意了。」微风吹过来拂动他的头发。「你没问及那位专情的追求者。」

「追求者?」她笨笨地问,伸手摀住嘴巴。「天哪,你杀了亚洛爵士?」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或许有一天我会非常后悔放过他。」

她看他一眼。「为什麽没下手?」

他玩弄着苏格兰裙的布料。「我怕你轻视我。」

「噢,这个理由好愚蠢!」

他扬扬眉毛。

蒲甄匆促地解释下去。「我不是建议你要杀了他,而是说你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理由,例如他是个好人、或者说不希望他母亲承受丧子之痛、或者你不是那种随便杀人的恶徒。」

「也不随便抢劫?更不为了金钱而结婚?还贪恋未婚妻的侄女?」他盯着酒瓶,低沈的声音似乎具有催眠的能力。「我这种男人真希望那天晚上在小屋就占有你,让你怀了身孕,顺理成章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必另作选择。」他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后,迳自用手背抹嘴巴。「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过来。「老余,你一定是疯了,我真的认为是你喝掉威士忌」

蒲甄骇然地望着塞斯的眼睛。「我的天,是崔西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