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你的蛋糊很有帮助,只是『巴瑞斯』把我当成松饼,一直凑过来嗅闻个不停。」
有张文件掉到地上,蒲甄俯身捡起来,仔细一看,笑容消失无踪。「婚礼前的化装舞会。」她把邀请函递给他。「真特别。」
他轻轻抚摸米色的封面。「很有原创性。不知道崔西怎麽想到的?大概是上个月那些舞会给她的灵感吧!」
蒲甄戴上眼睛。「尽情享受啊,爵爷。」她冷冰冰地说。「反正你对面具有偏好。」她转身要走。
「你也一样,魏小姐。」
蒲甄停顿了一下,没有转过身去,然后她抬头挺胸,迳自离开书房,关上身后的房门。
她背靠着门,后面完全没有声音,泪水刺痛她的眼睛。她惊讶地发现那不是出於罪恶感,而是怒气。这一刻的怒气似乎涤清漫天而来的忧郁,她忿忿不平地摘下眼睛,这一切都怪崔西!
崔西,一直都是崔西,聪明活泼、爱笑的崔西。蒲甄必须谅解崔西姑姑比他们更需要金钱,崔西姑姑是孤儿,蒲甄和父亲可以以书为满足,彼此作伴,崔西却是孤零零的,所以要体谅她,因为蒲甄是个乖孩子。
她以拳头拭去眼泪,她已经厌倦体谅和了解,厌倦当个乖孩子,因为当乖孩子意味着放弃塞斯,永远挥别。
第二天,蒲甄主动去找杰米。他在栅栏里面清理崔西预先送给塞斯的结婚礼物——一匹牡马。
杰米招呼她。「哈罗,爱人,怎麽这麽久没来?难道你想打破我骄傲的心吗?」
她双手抱胸,责备地看他一眼。「昨天你跪在我姑姑脚前流口水的时候,毫无骄傲可言啊!」
「你嫉妒吗,甜心?」他格格笑。「没人敢说我葛杰米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转身背对
着她,刷洗牡马的尾巴。
蒲甄坐在栅栏上。「你不大喜欢我,对吗,葛先生?」
他继续刷洗,闷声不吭。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需要你帮忙,我要得到塞斯。」
「那就直接找他啊!他向来不介意满足需索的淑女。」
她胀红了脸,垂眼看地上。「不是那样。」她努力搜寻字句,至少要维持自己的尊严。
「我希望他关心我。」
「噢,该死!」
杰米摔掉刷子,「砰」一声打中栅栏。蒲甄瑟缩了一下。
杰米转过身来,眼睛似乎在冒火。「你有没有想过,魏小姐,你和我在一起并不安全?」
蒲甄环顾四周,草地的位置很偏僻,连大宅的烟囱都被小山丘挡住。
杰米手臂的肌肉隆起。「我个子不高,但是很强壮,单单用手指就可以扭断你细小的脖子。」他弹弹指头,表示多麽的容易。「如果塞斯神魂颠倒到舍不得杀你,我就是第二号人选。」
「杀我?」蒲甄感觉很讶异。「塞斯为什麽要这麽做?」
「因为你随便说溜嘴,我们就得去坐牢。传说有人悬赏你的人头,塞斯已经接到命令。」
「我不相信。这样的玩笑太残忍。」
「残忍?」他吐口气。「最近几个星期我一直在监视你,你的要求实在不多,姑娘,我就不必再瞒你。」他的手插进口袋里。「别担心,塞斯是个好人,只要能够,他会让你快快了断,没有痛苦。」
快速或许不难,她心想,但是痛苦已经发生了。
她爬下栅栏,两脚有些发软。「这样的谎言很失礼,葛先生,如果不肯帮忙,简单一句『不要』就好。」
「随便你怎麽相信都好,姑娘,自己小心吧!」杰米笑了笑。
阳光照得蒲甄的颈背发烫,她大声告诉自己,杰米在说谎,那个恶棍只是嫉妒塞斯对她太过注意。
你确定吗?她心里面有一个小声音在问。
她认得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提醒她,别再浪费时间空想丈夫和生儿育女;夜里,当她辗转反侧、充满一股无名的渴望、暗自垂泪时,也是这个声音安抚她入睡,叫她压抑内心的梦想和渴望,这样的生活比较安全。
她大步冲上山坡。她当然确信杰米在说谎,毕竟塞斯受伤的时候直接来找她,找的是她——而非杰米或崔西。
为什麽不呢?那个声音问,只要你在此地不至久得背叛他。
可是他说他要她。
他指的是需要,不是关怀,就像公牛一样。为什麽不要你?何不借着你纾解性慾、免得找那些口风不紧的女仆?毕竟你不敢泄漏,免得处境更尴尬,不是吗?
蒲甄猛力地摇头,对抗内心那个理性的恶魔声音。「塞斯对我很仁慈。」她大声说,无视於园丁好奇的眼神。
与其让你碍手碍脚,塞斯亲自盯着你不是更好?他当然要找出你的弱点,静心等待让你永远闭口的机会。
她蹒跚地停住脚步,所有理性的声音交杂成一个惊人的事实。
塞斯自己的话就是证明。如果你看见我的脸,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和我的手下都不会放过你!
冷酷的寒意划破阳光的热气,让她颤抖不已。
塞斯,英俊体贴的塞斯,一千个小小的仁慈行径都化成风中苦涩的灰烬。不是体贴,她冷冷地告诉自己,是狡猾。她忿忿地拭去眼泪,柯塞斯或许能够夺走她的性命,但是不配她为他掉眼泪。
她怒冲冲地推开前门,没走几步,塞斯就从阳台走过来。
他咧着嘴笑。「你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这本书谈到水银的特性,让我有些灵感。」
他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今天的邮件,你最好先拆开看看,好像很重要。」
面对这样的友善和笑容,让她毫无心理预备,然后痛苦刺入她的心,真是个唱作俱佳的好演员!她受不了,想要伤害他,一如他伤害自己一样。她把强烈的激情隐藏在冷冰冰的面具底下。
蒲甄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轻蔑地微笑。「或许你应该穿上靴子,爵爷,衣着这麽轻率,霖登宅邸的人会看出你卑微的身份。」
他的笑容消失无踪,困惑而受伤的表情,让蒲甄觉得好后悔。可是那种神情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变得戒备起来,一动也不动地挡在她前面。
蒲甄被迫绕过他走向楼梯,他却狠狠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去,目光专注地搜寻她的脸庞。
她桀骜不逊地迎视他的目光,害怕他会听见自己狂野的心跳声音。他浑身肌肉绷紧,彷佛要把她推向墙壁,当场掐死一般。
他们同时听见后方有动静,蒲甄冷静地转至餐厅方向,扬声说道:「我的头好痛,老余,我在房间用餐。」
塞斯突兀地放开她。
蒲甄上楼时依然感觉得到他探索的眼神,这一刻她才发现刚刚说的是事实,她的确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