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第十八章

蒲甄的肚子趴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震动,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晃动停止、压在她背上的手移开,她才清醒过来。想起事情的经过,她毛骨悚然,黑暗的四周、刺骨的寒意和陌生的男人声音让她更加惊惶和恐惧。

她本能地摸着脖子上的链子,幸好眼镜还在,她伸手戴上,终於看清楚有一个大块头站在树丛边,色迷迷地瞪着她微笑,蒲甄吓得仓皇滑下马背,脚才一落地,拔腿就跑。可是就在她一面闪过树干、左冲右撞时,却被一个又一个的高地男子挡住去路。她的脚踩到卷着的毛毯,摔了一跤,一爬起来,立刻撞上一堵强壮的胸膛。

一个粗壮的独眼恶魔扣住她的手腕,撇撇嘴唇地说:「想我吗,亲爱的?大克来了,我刚去拿毯子,因为你这麽美丽的小东西不应该睡地上。」

大克后面的男人捧腹大笑,指着破毛毯遮住的山边洞穴。「你铺毛毯之前,最好先告诉他,免得他不高兴。」

大克的五官扭曲得更难看。「那家伙真该死,乔弟,他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去打劫,难道他自以为是大爷,只要躺着享受就好了吗?」

「对啊!」另一个人说。「那个女人只要他躺着享受。」

大克仅有的另一只眼睛邪恶地眯成一条线。蒲甄扭转身体,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洞穴口,里面透出黯淡的光线。

大克拉住蒲甄的手挟在腋下,腰间的枪柄抵住她的肋骨。「叫那个英俊的小鬼下地狱,这个姑娘是我抓来的,当然要归我。」

蒲甄的挣扎已经招徕营地所有人的注意,大克鲁莽地宣示则引起众人倒抽一口气,紧张兮兮地望向洞穴入口。

蒲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先生,听我说,」她拉扯大克的手指。「我是文登女公爵魏蒲甄,也是麦麒麟领主的未婚妻,只要你派人通知他,他一定愿意支付大笔的赎金来赎回我们。」

「大克,我警告你,他会割断你的脖子。」乔弟说道。

大克仅是咧着嘴巴笑。

蒲甄朝他摇摇手指头。「我也必须警告你,大克先生,万一你伤害我们,必然要面对严厉的后果。」

「哇,这姑娘在警告我耶,我最爱辣婆娘了!」着迷的抢匪笑呵呵地张开粗壮的臂膀,一把抱住蒲甄。

他突然张大嘴巴,手臂垂了下来,直到他退开一步,大家才发现原因。

蒲甄拿着他的枪对准他的大肚子。「我很不愿意开枪,所以你最好告诉我其它同伴的下落。」

大克试着清清喉咙,结果没有成功。「我只是开玩笑,姑娘,大克不会伤害你的。」

蒲甄扳动扳机,「卡哒」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她操弄武器的熟悉程度让其它人谨慎地倒退一步。「对,你们最好小心一点,我可是从小就会玩枪,我父亲是——」

「武器弹药的专家?」

那温柔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转向洞穴的方向,看见一个男人优雅地拨开破毛毯充当的门帘,破旧的丝质面具掩不住他唇色的笑意和晶亮的眼睛。

蒲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手臂垂了下来,然后塞斯的后面闪出另一个人影,用雪白的手臂缠住他的腰,蓝色的眼眸慵懒的眯起,红唇湿润微肿。蒲甄终於找到她第一位可怜不幸的同伴——贝雯妮。

她的目光转到塞斯身上,他的头发蓬散、衬衫半敞,长裤的钮扣解到一半。他悠哉地双手抱胸,对着蒲甄露出最迷人的笑容。

蒲甄稳住手臂,转了个方向,手枪对准塞斯的心脏。

塞斯一生中已经不只一次面对致命的枪管威胁,可是这一次最冷、最可怕,因为他从蒲甄的眼神、姿态和她上下起伏的胸脯上,在在看得出她想要开枪。

而且她看起来是如此地艳光照人。

看来他终於成功地煽动埋在她冷静外表下的火焰,她仰起头,甩开掉落到眼睛上方的发丝。他的手下全都目瞪口呆、眼睛发亮地瞪着她看,彷佛神派了天使下凡到他们之间——可惜是个复仇天使。

塞斯的目光须臾不离蒲甄的身上,迳自把雯妮拉向前方。「你说车上只有你和你父亲而已。」

雯妮灌了一口威士忌。「对啊!蒲甄跳车逃走,把我们丢给这些野蛮人。然后伯爵夫人又被那个好心的维京绅士扛走了。」

塞斯拉拉面具,一脸茫然。「伯爵夫人?」

「她姑姑啊!」雯妮咬着手指头说。「我忘了提伯爵夫人吗?」

「我猜他根本没给你机会说。」蒲甄冷冰冰地推论。

塞斯真是不愿意承认,然而蒲甄说对了。他喝得醉醺醺的,才刚戴上面具,雯妮就喃喃地说被凌辱了,结果被凌辱的人是他。他还来不及反对,就被热情地拥抱、亲吻,解开长裤的钮扣。

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贝雯妮怎麽会出现在高地的洞穴里?但这个美梦岂不是比他不断地要拥抱蒲甄、最后发觉都是幻境的事要好吗?

可是现在蒲甄真的站在这里,不是梦幻,而是真人实体,手里还握着枪。

他把雯妮推向一旁,迳自走向蒲甄,一边的大克开始紧张地冒汗。蒲甄握枪的手微微晃动着,迫使她用另一只手稳住枪柄,塞斯就停在枪口前方。

他揶揄地微笑着,伸出他的手。「请容我介绍一下,小姐,我叫柯帕克。」

她的眼睛在冒火,警告他还有其它的名称更适合称呼他。

「或许没有人对你解释过我们的规矩,」他说道。「我们是抢匪,随身携带武器。」他摊开手掌。「你的枪,吾爱。」

这句昵称让她浑身颤抖,塞斯只希望自己不致判断错误,否则就死定了。

「你听到我的要求了,柯帕克先生。」她说。「我要知道同伴的下落,包括我姑姑、马车夫、骑马的随从和贝乡绅。」她停顿了一下。「还有我的猫。」

塞斯察觉她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会掉眼泪。「好吧,我会亲自处理。」他轻声说。「我保证。」

她只是哼了一声。

乔弟向前一步。「柯帕克,有件事情你应该要知道,这个姑娘说她是——」

蒲甄立刻把枪转向他,面对六尺高的柯塞斯,她突然觉得像是消气的皮球,自己想和这个男人理性讨论订婚一事的计划未免太天真、太危险了。

乔弟立刻缩进人群里。「没事,没什麽重要的事。」

塞斯轻轻拿开她手里的枪,大克一看见危险消失了,立刻虚张声势地说:「等一下,柯帕克,我先找到的,她是我的。」

「她又不是小狗,大克。」塞斯把武器丢向他。

大克低头避开,被后面的人接住了。「我知道她不是小狗,是位美姑娘。」

塞斯盯着蒲甄细着,彷佛第一次看见一样。「她的长相对你的品味而言,稍嫌太普通了,不是吗?」

蒲甄狠狠地瞪他一眼。

大克搔搔脑袋瓜子。「我没注意耶。」

塞斯抓住她的头发瞧了瞧,然后又捏捏她的腮帮子。「你看到了吧?这女孩瘦得皮包骨,长相太平凡。」

大克皱着眉头说:「刚刚光线太暗,我没看清楚。」

蒲甄气冲冲地转身走下斜坡,塞斯轻而易举地追上去,把她拉入怀里,让她的背部贴在自己胸前,手臂箍住她的腰。

她用脚跟踢他的胫骨。「你该死,塞——」

他摀住她的嘴巴,气愤地警告。「别那样叫我。那些人不是善类,」他箍紧她的身体。

「我没办法一直拦住大克,或许你应该快快决定是要他还是要我。」

她立刻停止挣扎,柔顺地靠着他,塞斯的拥抱起了微妙的变化,指尖轻触她的唇。

蒲甄颤巍巍地吸气。「你的保护有什麽代价?我很清楚你做事都有价码。」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小腹。「你愿意付出什麽呢?」

「混蛋!」她呢喃着,挫败地闭上眼睛。

「你骂得没错,还有其它的。」他拉着她走向洞穴,同时转头对大克喊道:「我还以为你喜欢金发的波霸呢!」

「对,我喜欢金发姑娘。」大克满怀期望地说。

塞斯友善地把雯妮推过去,她却大声抗议。「柯帕克,你答应我们要——」

「你会喜欢大克的,贝小姐,他是人如其名喔。」塞斯说完,迳自拨开门帘,把蒲甄拉进去。

一走进洞穴里,塞斯立刻推她坐在凳子上,严肃地说:「我去找其它人,除非你想多多认识大克那帮人,否则就乖乖地等我回来,懂吗?」

蒲甄睁大眼睛,沉默地点点头。塞斯勉强放开她,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出洞穴,留下她一个人。

蒲甄在凳子上坐立难安,一路上的颠簸让他浑身酸痛,只是她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剩余的就是酸涩的恐惧。崔西安全吗?「塞斯」猫咪在哪里?万一塞斯发现马夫和乡绅都死了,那她怎麽办?

她的视线移向油灯旁边凌乱的铺盖,脑海中浮现好些影像:塞斯和雯妮有没有怎样?他是不是吻遍她的全身上下,就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想到雯妮和塞斯热情地交缠在一起的画面,她就觉得心好痛。这一定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她瞪着洞穴上方,免得自己哭出来。

过了好半晌,塞斯抱着一床毯子和一只皮箱走进来,蒲甄立刻认出那是她的。塞斯丢下皮箱,转身铺开毛毯。

「其它人呢?」她害怕地问。

「都很安全。崔西、『巴瑞斯』和猫咪都在丹尼的保护之下;雯妮发现大克的优点胜过他的缺陷;你们被带走的时候,马夫和贝乡绅都还活着,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谢谢你。」

他咕哝一声,没有回答。

蒲甄紧张地玩弄着自己的裙子。「我必须承认,当我发现你又回到犯罪生涯时,心里有一些不安。」

他耸耸肩膀。「我在霖登宅邸的时候,发现自己很喜欢享受,况且我风流浪荡这麽久,很难就此进修道院苦修。」

他跪下来铺开毛毯,粗布长裤紧紧地裹住他窄窄的臀部,蒲甄忍不住纳闷他那条鲜艳的苏格兰裙在哪里,可是又害怕问。这个男人很陌生,冷冰冰的态度完全欠缺以前记忆中的温馨和幽默感。他们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里面,让她急於展现自己新学会的世故,来证明自己不再是往日那位笨拙、迷恋他的小傻瓜。

「我在爱丁堡有五个人向我求婚。」她脱口而出地说。

他故作礼貌地扬扬眉毛。「有高尚一点的吗?」

「只有三个。」她承认道,真希望自己懂得闭嘴。

他继续手边的工作。「这样一来,你总共有五个高尚的、三个猥亵的,其中当然包括我请你当情妇的提议在内。」

一听见他用粗俗的字眼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时,蒲甄丧失了部分的镇定。他打开她的皮箱,手里抓出一迭纸,就着油灯一看,他的笑声让她毛骨悚然。

「画得很像,你的哪一个情人是艺术家?杜亚洛吗?或是我在街上看见抱着你的苏格兰人?我不记得你有作画的兴趣,不过你向来是个才华洋溢的女性。」

「你在街上看到我?」

「对,我恰巧在附近。」

他阴沈的语气无法愚弄她,蒲甄想起那天她一直有被跟踪的感觉,原来塞斯没有弃她於不顾,把她丢给狄坦,而是一直暗中跟随着她、守护她,甚至是关心她。可是现在他冷酷的目光取代了原先亲切的笑容,看起来不再是守护天使,而是嘲讽的恶魔。

她真希望他能够卸下面具,因为面具下阴暗的眼神令她十分地不安。蒲甄想起塞斯经常试着要让她害怕他,的确,那双强壮的手足以立刻摀住任何尖叫的声音;如果自己告诉他,每天晚上她都把通缉他的布告放在枕头下,他会怎麽说?而且纸张又破又绉的原因,是她摸了不知多少次了?她张开嘴巴,随即又闭上,自知无法忍受他揶揄的嘲笑声。

「好啦,别这麽谦虚,亲爱的。」他说。「这上面说,『只要通风报信、不论死活,统统都有奖赏。』根本就是你戏剧化的语气;至於『灰色的眼睛,而且备受欢迎』?这简直太抬举我了!你怎麽知道我很受欢迎?是崔西说的吗?或者是雯妮?」

蒲甄抿紧嘴唇。塞斯发现她没有企图否认或为自己辩护时,他的笑容消失无踪,俯身把油灯捻亮一些。

故作世故显然很失败,或许她应该改采诚实的策略。

她抚平膝盖上的裙子,深吸一口气。「我想你,塞斯。」

他的手指搐动了一下,碰到热烫的油灯,他忍住诅咒的秽语,猛地转过身来,扯掉脸上的面具。

蒲甄惊呼一声,他不再是崔西那位殷勤有礼的未婚夫,而是彻彻底底的高地人——及肩的长发、发屋翘起、被风吹日晒的皮肤显得很黝暗。

他的肩膀显得更宽、肌肉更强壮,看起来更危险,野蛮的态度反而在他的英俊之外增添一种破坏的特质——加上他轻蔑的表情,形成一种致命的危险。

蒲甄努力不让自己显得畏缩害怕,因为他被关入监狱时的怒火,和此时崭新的怨恨相比较之下,只是略略不悦而已。

蒲甄冲了一步地察觉到,自己误闯野兽的巢穴里面——而且还是一只狡猾、凶猛、饥饿的掠食猛兽。

「哎,我真的相信你要凌辱我!」蒲甄惊奇而难以相信地说。

塞斯露出浪荡不羁的笑容。「如果我不下手,就不像抢匪了,不是吗?」他说道。「我真是不愿意令你失望,免得你回家去和亚洛爵士喝下午茶的时候,欠缺聊天讨论的内容。」

她的目光望向他精心铺在地上的暖巢,再望向洞穴的入口处。她知道眼前的隐密感只是一种幻象,毕竟大克那班人就躺在斜坡下,稍有动静就会竖起尖锐的耳朵听。

「如果你尖叫一下会更好,」塞斯好像有阴谋似地低语着。「那样可以大大提升我的抢匪的声望。」

她眨眨眼睛,天生的好奇心胜过心中的恐惧。「以前你凌辱过任何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