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吼宛如发自地狱,令人震耳欲聋,吓得村民抱头狂奔下山,抛下若琳祈求龙的怜悯。
若琳不知道自己何时闭上眼睛尖叫,只知道她一开始尖叫,巨大的声响跟着停止,饱受惊吓的她,浑身无力,硬木桩是唯一撑住她身体站立的力量。
许久以后她才察觉滂沱大雨转成小雨丝丝,显得忧郁而不具威胁性。过了更久她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结果她发现唯一的同伴是角落里那尊无头的女神雕像,看起来和她一样的悲伤丶被抛弃。若琳用力咽下恐慌,至少她的头还在脖子上。
就目前而言。
往日那个小女孩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当她相信妖怪只要吸引够多的处女到洞穴里,慢慢就能变成人形;她相信有一对翡翠色眼睛的男孩可能把她误以为是天使。
她搜寻阴影,开始察觉的确不只她一个人。有某个人……某个东西……在瞪着她看。
若琳费尽全身力气,站直身体,拒绝用害怕懦弱的态度面对任何真实或想像中的怪物。
「我才不相信你!」她呐喊,沙哑的嗓音令她十分尴尬,她再试一遍。「这是一七六一年,不是一四一六年,我才不是那种无知的农家女,会害怕你那些迷信的把戏!」
只有雨声回应她挑衅的话语,她开始纳闷或许自己弄错了。
她甩开刺痛眼睛的发丝。「你要知道,我信仰科学和理性的思考,骆牧师每次去伦敦,都会带科学验证皇家协会的小册子回来给我!」
一阵风吹进中庭,卷走她的话,使她冷得起鸡皮疙瘩。噢,就在那里,就在她左边的角落里,有东西移动,不是吗?就在她眼前,某个不明形状的物体逐渐离开黑暗的阴影,她全身紧绷,然后寒意一直冷到骨头里。
「你不存在,」她耳语,祈祷只要说够多次就会变成真的。「你不存在,你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你的存在。」
每一个本能都告诉她闭上眼睛,让那个东西消失。但是该死的好奇心根本不容许她眨眼睛。
结果让若琳崩溃的不是他宽阔肩膀上那对拍动的黑色翅膀,也不是从他鼻孔冒出来的银色烟雾,而是他的脸庞──比她想像中更可怕丶更美丽的脸庞。
那是在她翻白眼丶歪着身体昏倒之前,最后所看见的脸。
自称是龙的男人目瞪口呆丶难以置信地看着村民留给他献祭品,点着的方头雪茄在他唇间颤抖,然后嘶嘶的被雨水浇熄了。
「我知道你号称能让女人晕倒,」他的同伴踏出阴影,扬扬眉毛,评论地说。「但是应该不是单单看你一眼就昏倒。」
龙开始绕着木桩踱步,黑色的长披风随着每一步在他的脚踝处飘扬。「他们该死的着了什麽魔,把一个女人丢给我?我要的不过是一袋肉和一瓶威士卡,好让我在这悲惨的夜晚温暖我的骨头。」
「我很乐意打赌她可以温暖你的骨头,」他的朋友欣赏地打量女孩丰满的胸脯和宽阔的臀部。「我有个姨婆泰妃说话直率坦白,还当过乔治一世的情妇,她一定会说这个女孩一看就知道会生小孩。」
她似乎穿着某种透明的布料,与其说是裙子,其实更像内衣,雨水使衣裳黏在皮肤上,没有留下太多让男人想像的空间,一边乳尖害羞地突出在她披散在胸前的金发外面。
龙震惊地察觉自己竟然和他的同伴一样色眯眯地对着女孩垂涎,他脱下斗篷,低声诅咒地裹在她身上。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她的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双唇丰满,皮肤柔软白皙。
「该死的野蛮人,」他咕哝,拉扯着她身上的绳索。「把她像献祭的羔羊一样丢在这里,我真应该开枪射死他们。」
「那他们可能以为你对这份礼物不满意。」
他眼神阴暗地瞪他朋友一眼,雨势又开始转强,使他必须眨眼睛才能眨掉睫毛上的雨珠,当他看见绳索在她肌肤柔细的手臂上留下红印时,他再次野蛮地诅咒起来,用力摩抆她的手腕,试着增加血液回圈。
她呻吟着,当他解开最后一段绳索时,她的膝盖瘫软,他一把抱起她的身体,走向城堡。
他的同伴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觉得这样做聪明吗?万一她看见你的脸……」
他没说完,但是龙太清楚这样愚蠢的后果有多危险。
他猛地转过身,女孩的头发像金色的瀑布一样披在他的手臂上。「你建议我怎麽办呢?把她丢在暴风雨当中,像被抛弃的小猫一样吗?」
震耳欲聋的雷声模糊了他同伴的回应,同时女孩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天空似乎裂开一样,再次降下倾盆大雨,龙把发抖的女孩搂在胸前,大步走向城堡,眼前别无选择只能把她带入他的巢穴里。
若琳懒得睁开眼睛,迳自伸展身体,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呻吟声。她从来没想到在龙的肚子里面如此舒适,事实上,在那个东西冲出黑暗的刹那之间,她还以为自己会被火烧得皮开肉绽,或是被活活的撕裂开来。
她翻身侧躺,脸颊枕着蓬松的东西,这和她与凯娜共用的塞着石楠花丶刺刺的枕头比起来,此刻就好像是睡在羽毛堆里面一样。浓郁的檀香和香料的味道裹着她,或许她并不是在龙的肚子里,而是置身天堂。
她浑身一僵,完全清醒过来,先稳定地深呼吸一口气,才睁开眼睛,扫视周遭的环境,她发出惊讶的叹息,这实在比她想像中的天堂更豪华丶更颓废!
她漂浮在湛蓝色的绸缎上,床的四根柱子还雕着时髦的花纹,床边点着蜡烛,闻起来好香,若琳顺着烛光望向天花板的圆顶。
半神半人的裸女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玫瑰色光滑的肌肤让若琳觉得就像凯娜那样的亭亭玉立;还有一幅是幽冥女王,舍弃春天,把她的芳心献给黑暗之王;赛克女神在花床上苏醒,邱比特躲在阴影中偷看她,英俊的脸永远避开她好奇的眼睛。
若琳仰着脖子,专注地凝视那些大胆性感的画,几乎没感觉到床单从她的肩膀向下滑,若不是听见尖锐的吸气声,她根本不会去注意。她俯视自己,惊愕地发现自己和赛克女神一样赤裸裸的,她把床单拉到下巴,抬起头来。
柔和的烛光照映之下,这张床彷佛献祭的祭坛,但是房间左边的角落仍然一片漆黑,她直觉地知道这里不只她一个人。
她希望自己以前应该更专注地聆听骆牧师的资讯,或许她并不是在天堂里面,或许这间奢侈的寝室是一个充满无止尽折磨的地方,却以黑暗的肉体欢愉为掩饰。
若琳甩开遮住眼睛的发丝。「只有最卑鄙的懦夫才会躲在阴影里面偷看女人,我建议你现身。」
她听见模糊的脚步声,立刻后悔刚刚的挑衅。
如果这里果真是地狱,她即将面对地狱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