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他们都裹着热砖睡在温暖的床上,感谢着她高贵的牺牲,承诺要让她们的情人写歌纪念她,发誓永远不会忘记她。想到这里,若琳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她的沈默不语已经是足够的责备。

「跟我想像的一样。」他说道。「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在我这里比落在他们手中更安全。」

若琳心想,这真是天大的谎言。「如果我保证不会透露你的小把戏呢?」

她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当他的手指捧住她脸颊时的感觉会如此甜蜜。「你在说谎,你根本做不到。」

当他的拇指抚摸着她的下唇时,若琳在眼罩底下闭上眼睛,想要否认他的碰触所具有的融化效果。

「你就不能假装相信我吗?」她耳语地说。「我可以很有说服力。」

「我相信,」他低喃。「但是许久以来我都不信任任人,而且直觉告诉我如果由你这里开始,我会是个该死的大傻瓜。」他退开一步,语气再次变得干脆。「如果你保证不再敲昏杜波的脑袋,我就让他送一些早餐上来。你留在这里的期间内,还需要什麽其他的东西吗?」

若琳跳起身来,她把床单的一角披在肩膀上,转向他声音的方向。「我需要很多东西。我强烈地建议你把要求的食物份量加倍,你从我的外表可以看得出来,我是个大食慾的女性,而且我不希望饿肚子。」

他的喉咙里面似乎梗到东西一样,以致他回答的语气有些窒息。「我会乐意满足你的要求,希望你满意。」

「你当然不会期待我一直都穿着这个──这块──布。」他不必知道其实这冰凉的丝缎披在身上的感觉很棒,远远超过粗糙摩抆的羊毛。

「当然不会,如果你喜欢,随时都可以脱掉。」

「同时我还需要一些娱乐和消遣来打发漫长的时间,我喜欢书籍的刺激胜过枯燥的针线活,我至少需要十几本书,大家都知道我一天看两丶三本。」

「啊,我们又回到你的食慾问题。」

如果不是担心双手会被绑起来,若琳真要伸手扯掉眼罩,只为了狠狠地瞪他一眼就心满意足。

「还需要其他东西吗,魏小姐?」他问道。「我可以安排一些音乐娱兴节目,例如最近才在瓦克花园成功演出的管弦乐团?」

「我想我不需要其他的东西了,」她直等到他的脚步声走进镶嵌板的附近时,才赌气地补充一句。「目前还不需要。」

若琳坐向床铺,希望维持自己的尊严,不幸的是她对距离估计错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就坐在一摊冷掉的巧克力上面。

俘虏她的男人放声大笑,浑厚的笑声充满整个房间。

若琳气愤地扯掉蒙眼罩,却发现龙已经不见了。

不久之后,若琳坐在床角,抓紧床单,怒目瞪着徐徐打开的夹板。

杜波像一只胆小的乌龟一样小心地探进头来。「如果你又要敲我的头,姑娘,你介不介意先让我把托盘放下来?特别是在高地的这一带,白面粉和瑞士巧克力都是很稀罕的物品,浪费太可惜了。」

「你目前很安全,杜先生,反正我的鸟笼已用完了。」

「真是令人松了一口气,不过头上挨了一记,倒是让我忘记昨天晚上喝太多葡萄酒造成的头痛。」

他将托盘放在床上,同时保持适当的距离,两人戒备地打量着对方。以他那对小狗一般的眼睛和蓬乱的鬈发,若琳觉得他看起来似乎不具伤害性,但是她绝对不能忘记他是撒旦的爪牙之一。

「我猜你的主人不会加入我们的用餐。」若琳咬了一口面包卷,故意装出冷漠的样子问道。

「噢,他不是我的主人,他是我的朋友。」杜波回答道,递给她一只细致的瓷器杯子。

她接过来,热巧克力芳香扑鼻,第一口喝起来棒极了。「我忍不住纳闷你怎麽会认识这种──」她必须咬住牙关来抗拒冲动,不提及俘虏她的人的父母和出身。「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

杜波呵呵笑道:「说来话长,我的泰妃姨婆向来都说我的话太多了,我可不想让你觉得很无聊。」

「噢,拜托你,」若琳追问道,朝空无一物的房间挥挥手。「否则我还能做什麽其他的事情呢?」

看到他似乎有些冲疑,若琳认出他闪烁的眼神,立刻递了一个面包卷给他,他毫不浪费时间地坐在另一端的床上,咬了一大口奶油面包。若琳又拿了另一个面包,显示自己和他是同类,开始鼓励他开口。如果她想在龙穴中打败这只龙,就必须探知他的优势和弱点。

「我们是两年前在一家赌场认识的。」杜波说道,停下来咀嚼口中的面包,并且拨开掉在衣服上的面包屑。

「为什麽我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呢?」若琳喝着热巧克力,来掩饰她尖酸的甜蜜笑容。

「我独自一个人在后面的房间预备要开枪射穿自己的脑袋──」看见若琳骇然地倒抽一口气,他停下来,对她真诚地微微一笑。「就像我刚刚说的,我独自一个人在后面的房间正预备要开枪射穿自己的脑袋时──」他再一次停顿,嘴巴张开,若琳倾身向前,祈祷他脱口而出地吐出姓名来。「『龙』慢条斯理地晃了进来。」

「他阻止了你?」

杜波用力摇摇头,含着一大口面包含糊地说话。「噢,不是,他只是指出我忽略了装填子弹的正确程式,如此一来可能不只射中脑袋,还会射中我的脚。他拿开我的手枪,然后把他的枪递给我。」

若琳目瞪口呆地放下手中的面包。「如果他决定如此的体贴配合,那他何不干脆亲自对你开枪?」

杜波呵呵笑。「当时我喝得醉醺醺的,不过我真的认为他一本正经的态度让我从自怜中清醒过来,你瞧──艾丁罕侯爵一发现我赎不了借据,立即威胁要收回所有的债务,一心要把我毁灭。那样的丑闻会害死我的父亲,当然啦,其实害死他也不是什麽大悲剧,因为那个坏脾气的老家伙向来认为我是他今生最大的败笔,一直不甘心死掉让我继任成子爵,不过他所有的资产都绑在限定继承的土地上,还有一大笔随着头衔才有的财富,让我不致在监狱中腐烂。」

若琳摇头以对。「请你别告诉我龙替你偿还赌债。」

「不尽然,」杜波可怜兮兮地微笑。「但是他的确鼓吹侯爵玩骰子游戏,一直赌到黎明才甘休。」他摇摇头。「当侯爵察觉到自己完全没有翻本的机会时,我从来没看过一个成年人像他那样欲哭无泪的样子,我可以保证那种模样实在很吓人。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的新朋友转过身来,把赢来的借据交给我,我再把它们递交给侯爵,偿还我全部的债务,当他了解我们两个做了什麽事情,他撕毁借据,丢在我们的脸上,大吼大叫,希望我们被借据噎死!」

「龙没有保留任何赢来的财富?」

「连一分钱都没有。」

若琳停止咀嚼的动作。「这麽一个高贵善良的灵魂为什麽要欺淩贫苦的村民呢?难道他需要金钱偿还他自己的赌债吗?」

杜波哈哈大笑。「才不是呢,因为有人说他是目前最富有的一位──」他闭住嘴巴,八字胡须愧疚地颤动着,她几乎可以看见他把圆圆的脸缩回壳里面。

他从床上跳起来,倒退好几步。「他已经警告过我,他说你至少比我聪明一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特别留意我的嘴巴别乱说话。」

若琳蹒跚地起身,一不留神地踩到床单,差一点就造成大灾难。「杜先生,你当然不能责怪我想要多了解把我当人质的男人,我求你,请你别走!」

杜波朝她摇摇手指头。「他也警告过我你会用这一招,他说如果你骗不了我,或许会改变战术,用你的酒窝和美丽的嘴巴施展魅力。」

若琳已经习惯别人责怪她的智慧,但是以前从来没有人指控她太美丽或是太迷人。「他真的这麽说?」

杜波从口袋里面掏出纸丶笔丶一罐沙子和一瓶墨水。「他交代我把这些东西留给你,让你列出需要物品的清单。」

他把东西丢在床上,匆匆闪进夹板门里面,再次留下她一个人。若琳觉得这些东西,就是龙用来书写他要求的昂贵文具。

她抚摸着笔杆,迷失在思绪当中,即使最近才接触过,她仍然无法比昨夜更能断定出龙真正的本性,如果她能够想起来在中庭看到什麽该多好……但是当时的记忆仍然埋没在某处,无法协助她分辨目前这些互相冲突的事实。他是个赌徒,却散尽赢来的财富;他是个无赖和粗胚,却小心翼翼地避免扯痛她的头发;他是个贼,完全控制她的行动,然而却未尝试淩虐她的贞节。

她沉重地坐在床上,以拇指抚摸着下唇,一如龙早先的动作一样。她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开始感觉自己像芮莎那样的没脑筋,没有被他的无礼态度所激怒,反而在多年以来第一次渴望拥有一面镜子。

她摇头甩掉荒谬的渴望,打开墨水盖子,用笔沾了一下,开始书写,既然龙执意要把她当囚犯,那就让他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