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第八章

若琳悲惨的逃脱计画失败之后的好几天,龙都没有出现,然而他的存在也像海浪汹涌的波涛那样令人无法否认。

虽然她不时从辗转反侧丶梦境缭绕的睡梦中醒过来,搜寻阴影处,却都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每一天的早上,杜波都会从龙所拥有丶神奇而且永无止尽的宝藏里面,送来一些宝贝──有镀金的梳子和发插丶上面还镶着珍珠;第一版的列式着作的昆虫历史,以及一个装满香香洗澡水的圆木盆。

在龙的阴影之下,贝里福村丶她的姊妹们,甚至是她挚爱的父亲,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彷佛是来自於另外一辈子的鬼魂。这一切就好像几世纪以来,她都是他宠爱的囚犯,而不是才经过几天而已。

目前她仅有的同伴包括杜波和「托比」,两位都不太透露她神秘主人的踪迹,杜波不时会说些关於他那位神采奕奕的泰妃姨婆的故事来取悦她,同时也哄她说一些关於芮莎的性冒险故事,以及若妮抓住新丈夫的计谋来娱乐他自己;每当她提到猫咪的名字时,他都听得特别专注,但是当她提到偷走她妹妹贞节丶满脸雀斑的浪子尼尔时,他就会吞吞吐吐地找些借口离开。至於「托比」,它则经常蜷成一大团毛球,缩在她的床脚,打盹的睡上一整天。

若琳很羡慕它的懒散,她发现自己一直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面踱步好几个小时,虽然杜波继续替她端来村民所能提供的美味食物,可是有好几次,她都发现自己缺乏食慾,百无聊赖地把食物从盘子的一边推向另一边。

有一天早上,杜波推开夹板门,一个高高的丶遮着布巾的重担使他脚步踉跄,若琳一跃而下地跳下床,无法掩饰她孩子气的期待,自从母亲去世之前的那个耶诞节以来,她不曾再感受过这样的期待。这个新宝藏唯一露出来的部分是一双镀金的脚,看起来就像是龙的爪子抓着一对金色的球。

杜波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从背心口袋里面掏出一封信,直接递给若琳。

杜波伸手抆拭掉眉毛上的汗水时,若琳以指尖划破信封上的红蜡封印,白色羊皮纸上只有潦草的一句话:我只希望你或许能够像我看待你一样的看待自己。

「我可以吗?」杜波笑颜逐开地预备掀开布巾。

「不!」若琳喊道,突然猜出布巾底下的东西。

她突然拒绝掀开龙送的礼物,使杜波有些困惑,但是他技巧而婉转地避免提及这件事,那天晚上,杜波送来她的晚餐,然后又离去之后,若琳丢下手中的书,很厌恶自己已经第八次重读同样的一段内容,她根本无法专心的看书,心头一直浮现龙最后一次造访的情景,而且她的目光不断地被他的新礼物所吸引。

她无法入睡,更缺少食慾,连看书都不能够专心,如果不是因为太荒谬了,她真要认为自己是害了相思病,天晓得在芮莎脸上,她已经看过太多次害相思病的迹象:不时间歇性的发呆;食慾不振;颓丧的叹息。

但是她怎麽可能爱上一个连脸都没看见的男人呢?何况那个男人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低沉的嗓音,诱惑的触摸,以及诱人的吻?

她用手指抚摸着嘴唇,一个古老的恐惧攫住她的心。或许她在面对肉体上的引诱和芮莎一样的脆弱,她向来自认为在这方面很有免疫力,然而龙不过才吻她一下,已经使她的意志力融化,渴望他的触摸。

她的目光从龙的礼物移到桌子上的盘子里,再次感觉到以往的那种冲动,一大囫囵吞枣地吞下剩余的晚餐。

但是若琳反而徐徐地起身,走向龙所送的东西,在自己失去勇气之前,她伸手拉掉布巾。

眼前是一个纯银打造的全身镜,镜框式雕刻细致的桃花心木,若不是镜中人的模样吸引住若琳,她会细心地好好欣赏雕刻者的手工。但是烛光映照在她金色的秀发上,东方丝绸的睡袍掩住她丰腴的身躯,她的双颊晕红,眼睛清澈晶莹,嘴唇湿润微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有着三位传奇美女的姊妹丶自己却是个方下巴的小胖妹。她看起来不像是疯子所掳获的囚犯,而是热切等待爱人到来的女人。

若琳的双手颤抖不已,再次以布巾掩盖镜面,现在她不只渴望一个陌生人的碰触,而且也面临自己越变越陌生的危险。

那天夜深人静的时候,若琳坐在床铺上,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因素让她醒过来,今天晚上她没有必要搜寻阴影处,因为满月的皎洁光芒从栏杆照进室内,整个房间都是柔和的月光,她嗅了嗅空气之中,但是闻不到一丝方头雪茄菸的气味。

她偏着头聆听,只听见模糊的海浪澎湃响声,吸引她走到窗边。

龙可能命令杜波换掉窗户的栏杆,夺去了她寻求自由的盼望,但是如果她爬到桌子上,踮起脚尖,仍然可以欣赏到窗外的月光丶海景,以及呼吸新鲜的空气。

若琳的呼吸卡在喉头,一艘船正破浪前进,直直航向城堡的方向,迎满风的船帆似乎在月光下发光,看起来宛如一艘鬼船,载满死者的鬼魂。

她惊奇的眨眨眼睛,半期待着船会在眼前消失。

「放下船锚,孩子!」

一个活人的呼喊声,随后是巨大的水声,以及一艘长长的小船被放在水面上。

「嘿!」若琳大叫,手指穿过栏杆。「救命!我被关在上面!求求你们,快来救救我!我被人当成囚犯!」

她继续大叫,在绝望中踮着脚尖跳上跳下,期望能引起注意,小船上的人开始用力划向城堡下方悬崖底下的洞穴,船过之处,留下银色的水波痕迹。若琳伸长脖子看着那艘船,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她才颓然地跪在桌子上。

她可以叫到发疯为止,都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救援,因为那些是他的手下,那艘船属於他。

这艘船的出现解释了他是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占据了古堡,而且贝里福村的村民却没有人知道;这也解释了他怎样把所有奢侈的物品走私运进城堡──包括雕刻的床丶塞着棉花的枕头丶蜡烛等等……或许甚至包括他送来的镜子,就是要让她看见他想让她看见的东西。同时这也说明一旦他榨干村民的最后一枚金币和自尊以后,他将如何的逃之夭夭。

若琳曾经有一度梦想这样的一艘船出现,可以载着她离开贝里福村,航向世界的某处,那里有个古老的图书馆,收藏许许多多宝贵的真皮装订的丛书;那个世界有着一间大客厅,悬挂织锦的挂毯,室内所谈的都是智慧机智的言语和新鲜大胆的主意;那个世界里面的男人会用欣赏的眼光看待女性,不是只注意她心形的脸蛋或是只在乎她的腰肢有多细。

她突然明白那是谁的世界,那是他的世界,是龙所属於的世界。

若琳从桌子上跳下来,开始在室内走来走去,无视於周遭一切,只知道怒火越烧越猛,在他离开之前,他甚至懒得释放她自由,村民已经认定她死掉了,至於是被龙吃掉或是在这间特别布置的牢房里面饿死,对他们而言有什麽差别呢?他可能就把她丢在这里丶任由她穿着被他抛弃的情妇的礼服腐烂,而他则返回那个充满豪华的大客厅和舞会的世界──那是她永远没机会认识的世界。

若琳颤抖地找着火绒盒,一一点亮每一根蜡烛,她对她没有脸的主人很生气,但是她更气自己竟然愚蠢得落入他的魔咒里。

她环顾塔楼,感谢主人的奢侈和慷慨,这里一点也不欠缺下一次他晃进那道夹板门时,她可以拿来砸他脑袋的东西,但是这几天他似乎很努力地躲避她,一如他原先很努力来陪伴她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吃了一半的晚餐上,看来「龙」大人认为他可以利用慷慨的礼物和写在羊皮纸上的甜言蜜语来赢取她的好感,对吗?呃,或许现在轮到魏若琳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她没那麽笨,那麽容易上当!

杜波大步走进地牢的休息室,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时,龙并没有抬起头,仍然专注地处理帐目。

「我说过我不饿,杜波。」他说道,把帐册翻到另一页。「可是这个通风的老坟墓简直让我冷到骨头里,我的披风似乎不见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无法想像它会跑到哪里去了,」杜波回答道,紧张地清清喉咙,把托盘推到帐册上面。「不过不饿的人显然不只你而已。」

龙审视着拖盘里面没有碰过的食物,良久良久,才将目光转向杜波。「怎麽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杜波摇头以对。「看起来不像生病,但是这已经是第六餐了,她一直不肯吃。」

「两天了,」龙咕哝道,推开桌子站起身来。「两天都不吃东西,她究竟在玩什麽把戏呢?」

「如果你问我,我会说她在玩危险游戏,」杜波提议。「今天晚上我忍不住注意到她的脸色很苍白,而且差一点摔了一跤,幸好我及时拉住她的手肘。」

龙手指紧绷地搔搔头发,缺乏睡眠丝毫无法改善他易怒暴躁的脾气,第一个本能就想抓起托盘,直接到塔楼去,强迫她吃东西,即使他必须一次一口的把食物塞进她嘴巴也在所不惜。

第二个本能依然如此,他伸手去拿托盘。

杜波拉住他的手臂阻止。「太阳才刚下山,」他警告道。「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时间还太早。」

龙诅咒地坐回椅子上,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角色,现在就必须像夜行的掠夺者一样,等待夜幕低垂才能面对猎物。

「你要去哪里?」他咄道,对着杜波的背部皱眉。

「出去吓唬那些村民啊,我想今天晚上省略吹风笛,早点开始。」

「我猜又是早早开始,晚晚才结束,最近你真是非常热中在你的责任上面,昨天晚上一直到午夜以后,我才听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