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让他看见自己正好跪在女神雕像的脚边,他记得上一次的暴风雨替他带来了若琳,她比杜波所能提供的娱乐更有趣丶更受欢迎,他颤巍巍地察觉在这一刻,自己多麽渴望到她身边。

他骨头酸疼地起身,抗拒着强风的吹袭和雨势,再次走向城堡,决心要寻求自己可以得着的安慰。

若琳突然醒过来。

一开始她把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误以为是梦境里面大炮的回音,但是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是轰隆的雷声,强风袭向塔楼,塔楼拒绝屈服在顽强的风势之下,使它呼号地表达挫败感。

她抱住自己忍住颤抖,此刻她几乎希望龙在这里,希望他甜蜜的亲吻能够洗刷掉噩梦的苦涩滋味,但又一道闪电证明她是独自一人。

强风终於开始缓和下来,一阵奇特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使她偏着头倾听,那个声音充满节奏感,不可能是雷声。结果「托比」轰的一声响,重重地落在她的脚上,吓得她放声尖叫。

「大家伙,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她伸手抚摸它的毛。「我可以发誓杜波离开时已经放你出去了。」

大猫的回答就是喵喵的叫,若琳爬下床,开始在墙壁边缘摸索,除了闪电出现的时刻之外,室内都是一片漆黑。

她摸弄地搜寻夹板门,但是只摸到空气,她听到的怦砰声是夹板门轻轻撞击对面墙壁的声音。

门开着,若琳自由了。

若琳从门边退开,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如果她真的踏出那扇门,会不会听见那个男孩鬼魅般下楼的脚步声?他带着嘲弄的声音,会不会再次迷惑了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在后面追逐?

她掐掐自己的手臂──掐得很用力。刺痛的感觉使她安心许多,知道不是在作梦,她深呼吸一口气,低头走进出口。

直到离开温暖舒适的塔楼,她才发现房间外面是多麽的冰冷和潮湿,她摸索地走下蜿蜒狭窄的通道,不时低头忍受从天花板的破裂缝隙淋下来的雨水,一块破石头勾住她的睡衣,她用力扯开,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下三层台阶,笨拙地来到终点……

结果一无所有。

北面的墙壁上有一道破口,闪电不时出现在没有月亮的天空,照着陡峭的悬崖及底下的岩块。

若琳连忙倒退几步,背贴住对面的墙壁,这些就是龙在深夜所克服的诸多考验丶才能去见她一面吗?

一开始她很怕自己离不开那道墙壁,但是她频频深呼吸,稳住自己,紧紧地闭上眼睛,勉强而缓慢地经过那道可怕的开口,爬行到底下的甬道。

就在甬道的最深处,就是宽阔的石阶。

若琳拾步而下,仍然不太相信自己不是在作梦,在这个梦里面,她的脚步没那麽慢,没那麽冲疑,反而像是飘下楼梯一样,睡衣的下摆就垂在后面。

她来到大门口,通向中庭的门半掩,似乎在发出若琳无法忽视的邀请。

她匆匆走向大门,努力想像当她抱住父亲时,他脸上的欢喜表情,她冲疑着,无法清楚地回想他亲爱而熟悉的五官。一个困扰的念头在她心头纠缠不去,万一他根本没有思念她呢?龙使她成为囚犯时,她还深信幸好父亲头脑不清楚,不致为她太伤心,但是现在她变得不太肯定。如果爸爸只是捏捏她的手,说她是「乖女孩」,然后就赶她上床去睡呢?那她真的就只能躺在棉被里面,担心着凯娜,等待芮莎从她最新的情人怀抱中回家。

若琳徐徐地转身,大厅的拱门似乎在向她招手,就像在梦里面一样。

她向前一步,再一步,内心奇怪地混合着各种着迷和恐惧,而且脉搏加速。

这座大厅一度曾经是葛雷城堡的重心,也是坎伯兰的攻击所破碎的心,炮火震碎了大部分的屋顶,让人可以从天花板看见天空的云,大雨几乎停了,月亮开始害羞地出现在乌云背后,彷佛要先确定暴风雨已经结束再露脸比较安全,古老的旗帜在炮火下幸存的大梁上飘扬,本来在黑色原野上舞动的红龙因着干了的血迹逐渐褪色,最远处的墙壁是一座壁炉,手雕的壁炉架上沾满蜘蛛网。

若琳悄悄地走进去,感觉自己只比徘徊在这里的鬼魂多一点气息而已,她几乎可以听见他们笑声的回音,他们胜利的举杯,扬声庆祝一度是伟大的麦克卡洛族。

她甩甩头,抛开脑中的幻想,纠缠着她的不是那些死了很久的战士们,而是那位曾经让这座废墟变成一个家的女鬼。若琳还清楚地记得领主的妻子,她看起来很丰满,亲切和蔼,常常笑脸迎人,而且很疼爱她的独生子。当时这座大厅充满她女性的特质,长椅的扶手上雕刻着美丽的图案,旁边是一个大镜子,丝质的垫子里面塞满棉花,为了缓和阴暗的织锦,墙壁上都用粉红和蓝色的法国蕾丝当装饰。

若琳横越大厅时,小心地躲开一堆破碎的瓷器,她俯身拾起一小片,拇指抚摸着光滑的表面,许久以来,她一直很渴望拥有这麽美丽的东西,此刻她情不自禁地哀悼着这样的破坏,同时也为它们所代表的破碎梦想而悲伤。

她把那片瓷器碎片翻过来看时,她的脚正好踢到一个断掉的头。她差一点放声尖叫,然后才察觉那是中庭那尊女神雕像的头颅,雕像的唇角微弯,露出了然於胸的笑容,既带着怜悯,又有些嘲弄。

就在那个时候,若琳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