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可是不必这麽匆──匆忙,不是吗?」杜波结结巴巴地说。「毕竟我在村民现在才开始有分裂的迹象,我们不能太匆促,或许再给他们两个星期……」
龙跳起身来。「我没那麽多时间!我甚至不确定要不要再多留一夜!」
他开始在胸墙上踱步,一手拨开被风吹到眉梢的头发,他如何向杜波解释本来是他庇护所的黑暗而今成了他的敌人?他无法继续在黑暗的阴影中漫游而不觉得恐惧?恐惧只要夜幕低垂,他就无力掌控自己的意志,不顾一切地想要爬上塔楼的房间;恐惧自己无法再满足於伫立在黑暗当中凝视着若琳的睡姿,而是情不自禁想要溜上她的床,覆住她柔软的身躯,亲吻她的唇。
他并未说谎,自己永远都不会强迫她,但是他可以用尽一切性感的技巧来引诱她,这更让他彻底地变成野兽。
他再次转身面对杜波。「我再给你一个晚上来吓那些村民,找出实情,如果不成,那就承认这一切只是愚蠢的白忙一场,明天就离开这个备受诅咒的地方,从此不要再提及,你同意吗?」
杜波颓然地垮着肩膀。「同意。」他几乎走到楼梯时又转过身来,轻声说道:「你知道的,你可以告诉她你的身份。」
龙露出痛苦的微笑。「如果我真的知道,或许就会那麽做了。」
你知道的,你可以告诉她你的身份。
杜波走在月光下的草地上,自己刚刚那番话似乎也在嘲弄他,他一不小心踢到树根,颠踬了一下,觉得自己真像父亲向来所指控他的那种装模作样的白痴。
别再垂头丧气。抬头挺胸站好。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个大男人了,而你连一半都不如。
或许父亲对他的评语一直都是正确的,毕竟,有哪一种男人会借用另一个男人的身份,只为了吸引一个眼睛晶莹明亮的少女?他叹了一口气,轻而易举就可以想像到一旦猫咪发现他真正的身份──他只不过是一只脑筋冲钝的羊,却佯装成鲁莽大胆的狼──她那对清澈晶莹的眼睛一定会充满冷冽和轻蔑。
每当他披上龙那闪烁奇妙身份的外衣时,他就变得机智而且能言善道,动作敏捷,不时从背后拿出一束野花,用甜言蜜语哄得猫咪那雪白的脸颊泛出红晕;他也曾经躺在她身旁的草地上,指着夜空中闪亮如钻石的星星,第一次真正的好好利用了他在伊顿贵族公校所学到的天文知识。
他在她眸中看见自己是个神秘的陌生人身份,而不是平凡丶头发稀疏丶讲话罗罗唆唆丶常常脸红的英格兰人。
他跳过迅速蔓延的火堆,一脚陷在冰冷的水里面,水深及膝,这两个身份的男人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阴郁地想着,这一切他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是他自己傻得相信可以哄骗猫咪,来探听出村子里面更多的秘密,他以为用这种方法的效果优於利用火盆或是野蛮的吼叫声来吓唬村民。
如果今夜过后,他再也见不到猫咪了,那麽他又何必透露真正的身份?何必破坏她浪漫美丽的幻想呢?为什麽不让她就此拥有他们所偷来的时光的回忆?至少他可以在某个人的心目中当个英雄。
直到若琳在他们的船起锚离开之后回到村子里面,告诉她妹妹他愚弄了她。
杜波脚步蹒跚地停下来,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必须怎麽做。
当他睁开眼睛时,她就站在面前,有如薄雾从露湿的草地上升起那样的轻飘飘,彷佛不食人间烟火。龙那件黑色的披风裹住她窍细的肩膀,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每次出现都穿这样。
「凯娜,」他说道。「我很高兴你来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她曲线玲珑的臀部款款摆动地走向他。「我已经厌倦你一直告诉我一些事情,」她语气浓浊地说。「过去一星期以来都是这样,你说我有多美丽,说我的眼睛晶晶亮亮丶就像石楠花上面的露珠一样,还说我的嘴唇就像玫瑰花瓣那样的成熟粉嫩。」强烈的期待让杜波像被催眠似的站在那里,任由她捧住他的脸庞,向下拉低,直到他们的唇离得好近好近。「你的朋友说得对,你的话太多了。」
柔嫩多汁的唇像花朵蓓蕾一般在他的底下盛开,将他吸进炽热丶令人难以抗拒的吻里面,而且她娇小丶尖挺的胸脯紧紧贴住他的胸膛,让杜波忍不住呻吟,体内所有的血液似乎都从大脑冲向鼠蹊处,他差一点就让她拉倒在甜蜜清新的草地上,差一点让自己不顾一切地接受她热情的邀请。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伸手挪开猫咪缠住他脖子的手臂,奋力挣扎地吸气,温柔地挪开她诱人的身躯。现在她一定知道他是个冒牌货了,真正的龙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一吻弄得狼狈不堪。
当他看见泪珠流下她的脸颊时,他觉得沮丧极了。
「芮莎说中了,不是吗?」她呐喊。「你能够抗拒我的魅力!」
杜波伸手要拉她,但是她急急退开,彷佛被他打了一拳似的,他停住脚步,害怕她会掉头就跑。
「你真那样想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认为我没吻你是因为我不想要?」
猫咪放慢倒退的脚步,眸中仍然闪烁着狐疑的光芒。「若妮说你只对处女有兴趣,说你绝对不会想要我这样的女孩,因为我不是──」她咬住下唇没说下去,迳自移开目光,看着草地。
「若妮说得对,那正是我没吻你的理由。」在她垮着脸之前,杜波已经抓住机会,大胆地向前几步。「我没吻你是因为你应该得到的不只是月光下偷偷的摸索丶爱抚和亲吻,」他以指尖拭去那颗颤抖的泪珠。「事实上,除非我打算娶你为妻,否则我不会做出羞辱你的事。」
对於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杜波几乎和猫咪一样的惊讶,他从来不容许自己去想像带着些许高地的幸福返回伦敦,终此一生的珍惜。他也不容自己梦想猫咪活泼的笑声或是她优雅的脚步声,可能出现在他伦敦孤寂的房子里面,让那里变成一个家。
一股奇异的兴奋沿着他的神经传导,猫咪凝视着他,彷佛他摘下天上的月亮,塞在她手中一样。
他挺起胸膛,收缩小腹,再也忍不住地咧嘴笑了。「我猜我是尝试警告你,魏凯娜,如果你用吻玷污了我的贞节,那你就必须嫁给我。」
杜波本来期待会看见她和自己一样的快乐,可是她反而伸手捧住他的下巴,那种渴望而感伤的表情,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你已经是个好男人了,」她说道。「诚实丶善良,行事正大光明,所以我才不配当你的妻子。」
他还没有完全弄懂她的话,她已经要转身离开,真正的龙或许会行动敏捷地抓住她,而他只不过是杜柏汉,一个微不足道的子爵的继承人。他笨拙地企图拉住她,但是她已经融入薄雾当中,抛下他一个人,以及那件从来没有真正合身的披风。
猫咪跑过森林,远离龙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想到他不要她的原因是她已非处子之身,这个念头的确令人伤心,但是得知他无论如何都愿意娶她,这更增加她的痛苦。
她边跑边抆眼泪,低头闪过低垂的树枝,若琳一直尝试警告她,可是她都不肯听,毕竟若琳懂什麽呢?她的日子都花在照顾父亲那些令人厌烦的需要上面,而芮莎则把夜晚的时间花在接受赞美丶装饰品丶和她的仰慕者的注意力上。
每当那些仰慕者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注意力就消失无踪,可是那又有何妨呢?反正永远有别的男孩急切地渴求她的吻,或是躲到铁匠的谷仓后面迅速地欢爱一番。
因此猫咪的纯真就在匆促丶笨拙的接触中失去了,那次的经验是痛苦多过欢愉,让她一无所有,无法再给予想要娶她为妻的男人。她所爱的男人。她哀哀地啜泣着,她是真的爱上那个男人──爱上他平凡的五官丶善良的心肠,以及那对急切的棕色眼睛。而这正是她无法接受他求婚的原因。
她脚步蹒跚地停下来,靠着一棵树,龙的声音消失了,周遭只剩枝叶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环绕着她,凉风吹来,猫咪忍不住战栗,眼泪使她视线模糊,根本没注意奔跑的方向,原本熟悉的景色似乎陌生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身后的黑暗当中传来树枝吱嘎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一颗心跳到喉咙口。「谁在那里?」
黑夜低语着她所听不见的秘密,风声似乎在嘲笑她的胆怯,她开始往刚来的方向倒退,希望赶在月亮西沉之前找到熟悉的方向。
她还没走出三步,一只强壮的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摀住她的嘴巴,堵住她惊愕的尖叫。她用指尖掐进侵袭她的人的指关节,他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耳际,令她颤抖不已。
「收起你的爪子,小猫咪,否则我就一一拔出你的指甲。」
猫咪这才发现摀住她嘴巴的人是罗斯。她睁大眼睛,看着若妮丶芮莎和蓝恩从黑暗中冒出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猫咪抬起脚跟,狠狠地用力踩上罗斯的脚背,他松开手,连连发出恶毒的诅咒,但是猫咪已经趁机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怒目瞪着他。「你这个大白痴,你怎麽敢用你的脏手碰我?」
罗斯威胁地逼近一步。「你让某个野兽的爪子摸你,而我们这些人就配不上你?」
她以为芮莎和若妮会跑过来替她辩护,但是她的姊姊们反而满脸责备,跟着罗斯围住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猫咪一一打量着他们,希望从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证明他们在开玩笑。
「我们都知道你最近在做些什麽事。」芮莎说道。
「也知道你和谁做那些事。」若妮轻声补充,她眸中的哀伤比罗斯的虚张声势更令人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以为龙是某种怪物,」蓝恩说道。「不过我们要感谢你,姑娘,现在我们知道他是人类。」他嗤之以鼻地说下去。「一个凡人而已。」
猫咪本能地倒退一步,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不是救她自己,而是去警告龙。
「你们打算怎麽办?」她低语,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
整座森林似乎活起来的回答她的疑问,每个树干丶草丛后面的黑影都走出来,就像传说中的小妖精,只不过手中拿的不是神圣的石头或救命的药草,贝里福村民拿的是粗重的棍棒丶绳索丶未燃的火把,以及自从英格兰人宣布他们非法之后,他们埋在后院或是地窖里面的危险物品和武器,有些物品上还沾着麦克卡洛族宿敌的血迹。连老哈奶奶佝偻的手里都抓着一把草叉,锯齿状的尖端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猫咪倒退进亚伯的胸膛,罗斯抓住她的手肘。「你看我们打算做什麽呢,姑娘?我们要去抓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