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少林英雄传 应天鱼 12686 字 1个月前

铁蛋高声道:「那位师兄请了!你被关在这里多久啦?」

青年和尚抬起眼,隔着两道铁门上的窗格子,好不容易才看清铁蛋,微微一笑道:「大概总有十几天了吧?牢中日月长,谁还记得了日子?」

铁蛋听他话中似有禅机,不禁大为佩服,又问:「你是那座丛林的?」

那和尚犹豫了一下,道:「少林寺……」

铁蛋一拍巴掌,指着他哈哈大笑:「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我在少林寺十九年,怎麽都没看过你?哼哼,骗人,活该被人家关起来!从前长老就常说,江湖无赖之徒,最喜欢混充本门子弟,果然不错!」

青年和尚听了他这话,不但不脸红,反而露出喜悦之色,霍然站起身子,急问:「少林寺已经晓得我在这里了?」

铁蛋一呆:「已经晓得?谁已经晓得?你是谁呀?我们为什麽要晓得?」

青年和尚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默默坐回床上,不住叹气摇头。

铁蛋鄙夷他开口骗人,也不再搭理他,盘腿坐下,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一听见些微响动,就虎跳起身,勾着脖子看是不是秦琬琬来放自己出去。

如此这般的站起身来十几次,终於听见橐橐脚步从石阶上走下。铁蛋心中狂喜,才要开口大叫「小豆豆」,却又立刻打个寒战,急忙凝气於胸,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但见来人又是薛耸、狄升,一人手上托了一只大盘子,一个走向铁蛋这边,一个走向青年和尚那边,踢开铁门底下的小?门,送进盘子,却盛着七八样热气腾腾、色香绝佳的菜肴,两大碗白米饭,外加一只钝金酒壶。

薛、狄二人各自说了声「慢用」,便登上石阶而去。

铁蛋又呆了一会儿,眼见再没有人进来,不由大感失望,踢了墙壁几脚,生了一回闷气,止不住肚腹蛙鸣,拖着铁链跳下大床,用脚尖勾过托盘,一屁股坐下,就用手抓着大吃起来。

那些菜肴全都是鱼虾螃蟹海鲜一类,铁蛋也分不出什麽是什麽,只当又是另一种灵芝草,七抓八抓,全抓进了肚里,抹抹嘴巴,暗忖:「咱们寺里的饭菜若有这麽好吃,我可一辈子都不会想偷溜出来了!」

再把那壶酒对着嘴一倒,只觉香醇甘美,比前几次喝的「人参汤」还要好喝得多,只是隐隐有股药味扎舌头,喝在肚内滚烫滚烫,把全身经脉都挑得活蹦活跳。

吃饱喝足,神智竟似清明许多,暗道:「这样招待我,大概总不会有什麽坏心思,先不管他,走一步看一步。」

当下盘腿而坐,喃喃低念:「外若着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怎奈反覆念了十几遍,不但不定,反而愈念愈烦,倒在床上想睡,又被对门和尚不时发出的叹气之声吵得睡不着,过了一会儿,酒意汹汹直泛上来,与前两次酒醉大不相同,只觉浑身燥痒,好似有几千只小老鼠在体内乱钻,他不由伸腿伸腰、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瞎滚,滚得火了,索性又跳起来乱扯铁链,边扯边吼,直比荒山野兽还要狂猛几分。

却听那青年和尚大着舌头道:「你这样白费力气有何用处?乖乖坐着吧,吵死人了!」一字一个结儿,显然也喝了不少酒。

铁蛋怒道:「你罗唆个屁!等我挣开这鬼链子,你可别求我救你出去!」

那和尚极端苍凉的哈哈一笑:「人总以为自己能主宰一切,到头来才发觉根本是一场妄想而已。」

铁蛋皱眉道:「你在说什麽?谁想宰掉一切?我只是想弄断这几根铁链!」

那和尚又叹口气道:「人身上的铁链何其多,你即使挣断了这几根,又能怎麽样呢?」

铁蛋听他语气消沉,不禁心中生厌,吼道:「你少管我!」

那和尚又苦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想当年,天下什麽事不归我管?如今却连一个小沙弥都管不了,唉,真是可笑……」

铁蛋再不理他,自顾自的扯了一回铁链,直扯到全身都没了力气,方才躺下去睡,梦中兀自充满了那和尚的长吁短叹。

接连下来的五、六天里,铁蛋无一日不把铁链扯得「哗喇哗喇」响,那和尚也无一日不叹气,弄得双方都烦得要死,幸亏饮食一直都跟第一天一样,把本就巳够圆滚的铁蛋养得愈发像个肉九子,精神大约也因喝多了那药酒的缘故,特别的旺健。

到得第七天晚饭过后,忽然乱哄哄的来了一大群人,狄升先启动室外机关,绞紧铁链,使铁蛋动弹不得,再打开室门踱了进来,点上铁蛋的「气海」穴,才除下他双手双足上的铁铐,挥手召入一名堡众,手拿剃刀,将铁蛋已长出一些短发的脑袋,重新剃了个滑不溜丢,再唤进两名大汉,搬来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紧接着又走入八个人,各提一桶热水倾入大木桶之中。

狄升皱着鼻子躬腰道:「小师父,请吧。」

铁蛋才一楞,狄升又一挥手,走上四条壮汉,不由分说,将铁蛋身上衣服剥得精光,抱将起来,没头没脑的塞进大木桶里,每人拿起一块肥皂,在他身上咯吱咯吱的乱洗。

北方人从无洗澡的习惯,虽说僧侣较好清洁,一年却也难得洗上一回,偶尔为之,不过随便冲冲泡泡而已,铁蛋於此事上尤其马虎,那知今日竟被这四条豺狼也似的汉子压着彻底洗了一回,直洗得他大呼小叫,如丧考妣。洗完站起一看,只见浑身透红,好不难过。

立刻又有一名堡众送上一袭全新僧袍,给铁蛋穿戴妥当,再奉上一副木鱼。铁蛋野了十几天,终於又变回一名干干净净的小?尚。

狄升哼笑道:「乌鸦一朝变凤凰,风水转得倒真快,只怕……嘿嘿!」做了个手势,竟是请铁蛋出房。

铁蛋狐疑一阵,四面瞅瞅,暗道:「反正现在也没什麽办法可想,等我冲开穴道,再跟他们算帐不冲。」当即举步出门。

狄升跟在后面笑道:「但望小师父得意之后,稍微记得咱们的好处,咱们就感激不尽了……」

铁蛋暗里皱眉:「不忘你们的好处?难道还要你们再把我关上七天不成?」

又听狄升自顾自的喃喃道:「若是人家用得不合意嘛,那就休怪了!」语声虽细,铁蛋却听得清楚,只觉他语气中满溢愤恨之意,心头不由一怔。

但见那青年和尚也正走出房来,「张牙龙」薛耸也跟在后面,罗罗噪噪的说些好话,只是态度万分恭谨,决未掺假。狄升更匆匆猴上两步,直对那青年和尚哈腰作揖,卑恭已极。

铁蛋不禁好笑,心忖:「倒像咱们就要被派作那座庙里的住持一般。」

与那青年和尚对望一眼,并肩走上台阶,只见外面天色已暗,随行人众也不举火,摸着黑,小偷也似东拐西弯,穿过一座偌大庭院,来到一个三面临他的水榭之前。薛耸、狄升轻轻推开门扉,示意二人进去。

铁蛋一挺胸脯,当先迈步入房,但见房内灯火辉煌,正中央摆着一个大圆桌,桌上三副杯筷,却还未开始上菜,靠里面放着一张大床,帏幕低垂,瞧不见床上有些什麽东西。那青年和尚也跟了进来,薛、狄二人便将房门「卡」地反锁住了。

铁蛋和那和尚正摸不着头脑,却听大床上的帏幕之内,传出一个娇腻欲滴的声音:「你们两个会不会念『往生咒』?」竟是「醉花娘子」苏玉琪的口音。

铁蛋暗道:「原来要咱们做法事来着,当初好言相请也就得了,为何跟强盗一样?」又四下看了看,肚内寻思:「死人在那里?」

那青年和尚垂着头道:「小僧新入佛门,尚未熟习……」

铁蛋冷嗤一口,心忖:「这家伙笨得连装假都不会装,那有和尚不会念『往生咒』的?呆透了!」嘴中忙道:「我会!我会!」寻了张椅子坐下,抖擞精神,敲动木鱼,张口大唱起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果然抑扬顿挫,起伏有致,不愧名门子弟。

唱了几遍,却见床帏一起,苏玉琪嫣娜走下,铁蛋立觉胸口一窒,差点当场晕倒,原来那婆娘身上竟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玲珑胴体,隐约可见,脸上一片醉红,眼波宛若酒浆一般浓稠,直在二人光头顶上打转。

铁蛋喉管「咯勒」了一响,忙低下头去,苏玉琪却走到那青年和尚面前,笑道:「我该叫你陛下呢,还是建文太子?外头对你的称呼天天都不一样,我都被搞糊涂啦!」

原来燕王朱棣夺位之后,压根儿不承认朱允□这个皇帝,因此民间多半仍沿用「建文太子」这称呼。

铁蛋吓了一跳,掉眼望着那青年和尚,半天转不过脑筋。

建文太子越发垂首,低声道:「小僧朱允□,无财无势,无拳无勇,一介孤贫,贵堡何故苦苦相逼?」

苏玉琪笑道:「哟,谁逼你来着?咱们当家的想倾全堡之力,扶助你重新登基为帝,他可才是苦苦思索,用心良苦呢!」

建文太子嗫嚅道:「小僧只想闲云野鹤,了此残生,恳请大嫂转告贵堡堡主,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玉琪哼道:「他才不会死心呐,他已经决定要把女儿嫁给你了!」

铁蛋又吃一惊:「小豆豆原来要嫁给他?」心中竟浮起一阵怅惘,转念却忖:「小豆豆不一天到晚揍他才怪!」可又觉得异常快意。

只听建文太子冷着嗓门道:「贵堡公主--说到「公主」二字,不禁重重的哼了一声--金枝玉叶,小僧万万匹配不上,还请贵堡堡主另觅佳婿。」

铁蛋脑中顿时一阵迷糊,连连点头道:「对对对!」

苏玉琪眼波一溜,笑道:「是嘛,我也是这麽想。陛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黄花闺女怎解得万千风情?而且人说帝王都有龙马精神,那小丫头片子那禁受得起,却让她尝鲜?」说着说着,居然就要坐到建文太子的大腿上,边道:「当年你是怎样应付你那六官粉黛的?」

建文太子猛一抬头,眼中射出两道威严肃穆的光芒,使苏玉琪不自禁的退开两步,强笑道:「哟!凶什麽?」

建文太子扫了她曲线毕露的胴体一眼,脸上慢慢浮起厌憎的神色,恍若见到一具极端丑恶的髑髅一般。「小僧本还没有真正出家之意,施主这可增强了小僧长斋礼佛的决心。」言毕起身,大步走到门边。

苏玉琪脸色数变,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种表情,终於娇笑一声道:「薛耸、狄升,送客!」

「张牙」、「舞爪」显然一直守在门口,闻言立刻打开房门,押了建文太子出去。

薛耸躬腰道:「启禀娘娘,堡主正在前厅接待韩教主,属下……」

苏玉琪一挥手道:「你们等下就过去伺候着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了。」

「张牙龙」唯唯应是,又反锁上房门,两人一路和建文太子嘀嘀咕咕的走远了。

苏玉琪恨恨道:「稀?什麽哟?当年后官的那些骚娘儿们早就把他的身子淘空了,还当他自己是个宝咧?呸!」转过身来,两朵红云重又飞上面颊,望着铁蛋道:「那有小师父结实呀?对不对?」

铁蛋打个寒战,赶紧低头念咒,几将木鱼敲得裂成碎片。

苏玉琪笑盈盈的在他身旁坐下,听了一回「往生咒」,面颊益发醉红,腰肢也跟着铁蛋念咒的节拍轻轻款摆,咽了口唾沫,笑问:「小师父,你叫什麽名字?」

铁蛋结巴道:「我叫……铁蛋无慾……」

苏玉琪掩嘴笑得浑身肉浪乱颤:「铁蛋?嘻嘻,铁蛋!只是『无慾』杀风景……」

铁蛋心头狂跳,咒也念不下去了,一迳把脑袋垂在胸前,并膝而坐。

苏玉琪好像吞了一块火炭,沙哑、低沉,断断续续,气喘吁吁的道:「前几天给你吃的酒菜都吃了没有?那药酒很好喔……那些海鲜吃了也都有用处……」边说边伸过手来在铁蛋身上乱摸,七摸八摸不知摸到什麽所在,惊得铁蛋跳起老高,嚷嚷:「你干什麽?」

苏玉琪眼神如水波荡漾,身体也波浪般摆摆晃晃的站起,一指自己胸脯。「小?尚,你看过这个没有?」

铁蛋说不出话,只把头摇得跟个货郎鼓相似。

苏玉琪双手轻轻一分,竟把前襟敞开,露出两团羊脂球一般的酥胸,铁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大约是因为吸得太深太猛,以致把眼珠都挤得突了出来。

苏玉琪又抬起右脚,踏在椅子上,笑道:「这个你看过没有?」

铁蛋满嘴涎沫,费尽力气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玉琪一抖双肩,衣裳整件滑落下来,铁蛋犹若被铁锤重重敲了一记,往后退了两步,却又向前冲出三步,苏玉琪双臂轻展,早把他拥入怀中,狠狠按倒在地。

铁蛋惨叫一声,就再也无法动弹。

却听窗外一人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何消您老人家提枪上阵?」

铁蛋脑中蓦然一醒,只见苏玉琪双目尽赤,面容有若豺狼虎豹,紧贴在自己眼前,鼻嘴之中喘吁吁的喷出如火热气,牙齿闪闪发光。

铁蛋这一惊非同小可,体内真气一阵翻涌,顿时冲开被狄升封住的「气海」穴,双手猛推,早把那赤裸裸的婆娘抛在空中,但见右侧窗户一开,一条人影兀鹰般抢进,凌空攫住苏玉琪,顺手就在他胸脯上摸了一把,笑道:「老牛吃嫩草,羞也不羞?」

那婆娘惊魂甫定,一抬眼,只见一张俊俏非常的脸儿在自己鬓边嗅来嗅去,赶忙反手抱住对方脖子,喘笑道:「谁叫你不早来?当然只好拿那楞小子杀火啦!」

「玉面留香小将军」帅芙蓉向铁蛋递了个眼色,抱着苏玉琪就往床边走,铁蛋大吐口气,逃命般跳出窗口,只见赫连锤、左雷、李黑全都站在外面,贼笑兮兮的齐声道:「师父受惊了!」

铁蛋乍见徒弟,高兴得差点又哭又跳,但猛个想起自己是师父,好歹总要维持点体面,便咳嗽一声,摸摸脑壳,大剌剌的道:「惊倒是没受什麽,只是昏得难过。」

左雷、李黑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唯独赫连锤满面通红,叉着手、扭着腰,不停的在窗边探头探脑,终於鼓足勇气,向屋内招了招手。「二师弟,你出来一下……」

帅芙蓉正待豁出全力拚战,闻言走到窗口,没好气的道:「干什麽?」

赫连锤左看看,右看看,胀着脖子直劲低声咕哝,帅芙蓉猛一皱眉,似是极不情愿。

铁蛋不知他俩在搞些什麽,转问左、李二人道:「你们怎麽也跑来这里?」

李黑笑道:「那日唐赛儿姑娘放出烟雾,咱们马上冲前救人,师父却早不见了,咱们只得杀出重围……」

左雷冷笑岔道:「哦,原来那天咱们如此神勇?我还以为咱们是连滚带爬的逃走的呢。」

李黑瞟他一眼,□道:「反正都是个『走了』,咬文嚼字什麽劲儿?难道你将来想做个大文士不成?」顿了顿,续道:「却在路上遇见帅二师兄的师父……这该怎麽算?就算帅二师兄的前任师父好啦,正巧他有事和『独角金龙』秦璜商量,约在『三堡联盟』见面,咱们就一路统统都到这里来了。」

铁蛋还要再问,却听帅芙蓉低声道:「你不后悔?这是你的第一次喔?」

赫连锤狠狠摇头:「决不后悔。」

帅芙蓉颇不甘心的一歪嘴角:「好吧好吧,也免伤了兄弟义气。」转头向内高声道:「烦请娘子先熄去灯火则个。」

苏玉琪立刻腻着声音答应:「嗯,你还害羞呢?依你依你!」当真吹熄灯火,屋内顿时黑压压的一片。

帅芙蓉悄悄翻身出窗,做了个手势,「小?熊」感恩不尽的千躬腰万作揖了一番,急吼吼爬入屋内,不忘随手把窗子给带上了。

左雷笑道:「这家伙!办起事儿来倒挺细腻!」

但闻苏玉琪在房内讶声道:「哟!罢才看你高矮适中,骨肉亭匀,那知衣服一脱,竟是这麽大个儿?」

窗外众人不禁笑得打跌。

不久,房内便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李黑摇摇头道:「这婆娘赡子恁大,若让『独角金龙』秦璜知晓,怕不立刻千刀万段?」

帅芙蓉道:「师弟有所不知,秦璜自从和元配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生不出一个鸟,他却一心想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堡业,便只好不停的娶姨太太,到如今已娶了三十六个,这『醉花娘子』是第二十八个,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不过嘛,如果她再跟前面的二十七个一样,生不出儿子,终究难逃和她们一样的命运。」

铁蛋诧道:「前面的二十七个都怎麽了?」

李黑笑道:「师父多此一问,自然都被秦璜杀了。」

铁蛋打个寒噤,暗忖:「怪不得小豆豆有时候心狠手辣,原来是家传绝学。」

左雷一点头道:「生不出儿子,横竖是个死,倒不如赌他一赌。苏玉琪这婆娘倒满合我脾胃。」

帅芙蓉舔舔舌头,似乎十分惋惜自己没有硬下心肠吞掉这块肥肉,怏怏道:「天下那个男人不觉得她合脾胃?连师父这等……」

却听一人在他身后咭咭呱呱的道:「谁又合你脾胃啦?你哟,不管什麽女人都合你脾胃,不要脸!」

紧接着就是一串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

铁蛋不用看便知是唐赛儿和罗氏兄弟来了,还没打招呼,唐赛儿就已先拍了他一下肩膀,笑道:「你那天跑到那里去了?找你找得要死!」

铁蛋那日便觉得这个小泵娘亲切近人,对她很有好感,连忙行礼道:「多谢姑娘那日相救,否则我早上西天当菩萨去啦。」

唐赛儿笑嘻嘻的道:「还想当菩萨呢,收了这几个徒弟,成天干些不正经的事儿。」抽冷子走近窗边,倾耳便听,立刻面颊通红,狠狠踢了帅芙蓉一脚,咬着牙道:「你要到什麽时候才会变得规矩一点?」乌黑闪亮的眼珠竟似蒙上了一层雾,扯着罗氏兄弟回身就走。

罗全、罗奎两个小家伙也正挨在窗边,一个道「里面有人生病哩」,一个道「吃热汤烫着喉咙了」,没防着唐赛儿一把揪住耳朵,死拖活拉的往前边去了。

李黑笑道:「二师兄好福气,瞧你这小师妹可真喜欢你。」

左雷却道:「娘儿们有时候真叫人想不透。忠厚老实、本领又高强的『病猫』林三,她不喜欢,偏要喜欢你这路子货!」

帅芙蓉唯有干笑而已。

铁蛋天性不爱穷究别人不肯说的事情,但他这几日来胸中充满了大多疑团,已到了非打破不可的地步,一扯帅芙蓉道:「听说你师父也来了?你们到底是干什麽的?」

帅芙蓉道:「一直未能跟师父提起,今晚自得说个明白。」拉着铁蛋在水榭旁边的围栏上坐下,缓缓道:「不瞒师父,我本乃『白莲教』东宗的『四大传头』之一。」

铁蛋最近惊吃多了,骤闻此言却也不觉得特别意外,只「唔」了一声,道:「你们的教主就是彭和尚喽?却怎又姓韩?」

帅芙蓉道:「『白莲教』并不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教派。当年彭和尚四出传教,不仅为吾教中最了不起的人物,也是驱走鞑子的第一功臣,但『白莲教』会东起一个、西起一个,并非全部在彭和尚的控制之下。元末初起群雄,几乎全为『白莲教』徒,彭和尚拥立徐寿辉,建『天完』国,占有荆襄川赣之地,是为『白莲』西宗;刘福通拥立另一会首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建『宋』国,席卷河东两淮,是为『白莲』东宗,其余芝麻李、布王三、孟海马等人也都割据一方,霸地自雄,然而他们之间非但不通声息,甚至还有互相攻伐的情形发生,诚乃吾教史上一大憾事。更可恨东西二宗之下,后来各出了一个匪类,东是朱元璋,西是陈友谅,这两个好贼人面兽心,丧尽天良,全下思身受吾教大恩,却在阴值势力,羽翼丰满之后,分别袭杀旧主韩、徐,尚且矢口否认自己曾为『白莲教』之员,吾教至今仍敕令教徒,将此二贼的图像绘於茅房之内,好叫他们遗臭万年。」言至此处,脸上颇有痛恨之意。

李黑笑道:「贵教这等作法,真令人不敢恭维。大小便本为人生至乐,却要被迫面对世仇之图像,未免太杀风景。」

帅芙蓉续道:「后来朱元璋攻杀了陈友谅,统一中原,建立明朝,愈发严禁吾教,但吾教教民遍布天下,岂有轻易就被禁断之理?彭和尚依旧活跃於荆襄,自任西宗教主,另推徐寿辉之孙为『人王』;韩林儿之子,也就是我的师父『万朵莲花』韩不群,则集合东宗旧属,另起炉灶於山东,十几年前便有起事推翻朱家的打算,却因副教主岳不党临时变节他去而告作罢……」

铁蛋蓦然想起汝州客栈那晚,「四天王」金刚奴临走时所唱的歌儿,又问:「『白莲教』现下既只有东西二宗,『白莲一茎三花开』又是什麽意思?」

帅芙蓉笑道:「金刚奴他们本是东宗部将白不信、李喜喜、大刀敖等人的后裔,不料他们近来竟以北宗自居,实则势力尚不能与东西二宗相提并论。」

李黑笑道:「看样子,你们东、西、北三宗至今仍然无法合作,将来入教的教徒只怕又要大叹『诚乃吾教史上一大憾事』了。」

帅芙蓉面色一变,窒了窒,道:「这个……西宗彭和尚已少过问教务,而那『人王』徐寿辉之孙器量太窄,要跟他们合作,恐怕很难……」

李黑撇嘴一笑,不再多说。

铁蛋又道:「你师父韩不群可跟『金龙堡』搞些什麽玩意儿?」

帅芙蓉摇头叹道:「师父愈老愈糊涂,等下去大厅那边听听便知……」

却闻屋内呻吟之声渐弱,左雷悄间:「几次了?」

李黑将双手手指全数伸开,还把右脚翘了翘,惹得余人咋舌不迭。隔不多久,忽见灯火亮起,帅芙蓉不禁叫了声:「要槽!」

丙听苏玉琪见了鬼似的叫嚷起来:「你是谁?你……刚才是你?我的妈哟!」

接着就见「小?熊」赫连锤提着裤子,面色灰败的跳出窗口,双脚竟软得跟面条相似,站都站不稳,扑地跌了个狗吃屎。

苏玉琪兀自在屋内叽叽咕咕的骂个不休,简直把天底下最难听的话儿都骂了出来。

帅芙蓉叹口气道:「娘子恁地看不开,还不都是一样吗?」

苏玉琪沉寂片刻,竟也叹了口气:「唉,说的也是,灯一熄,管他谁是谁?」说完,噗哧笑。「浑小子,便宜你啦!」

赫连锤奋力爬起,双脚仍然簌簌抖个不停,眼睛却望着屋内,满脸依依不舍之情,沙哑着道。

「娘子……」

苏玉琪立刻暴喝一声:「娘你妈的屁!快夹着尾巴给我滚!你们那几个也统统去死去吧,老娘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