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必施眼见外头去不得,只好率领众人左冲右突,却只觉敌人愈杀愈多,根本寻不着丝毫缝隙,反而渐被逼入一处死角。
五人立即改变阵势,背倚墙壁,五柄弯刀也转换成三长两短,虽是负隅顽抗,攻势却更见猛锐,脚前屍体霎眼就堆了一大圈。
东方厉心知在劫难逃,长笑一声。
「老马,当年咱们并肩恶战数百场,所向披靡,今日只怕没有那般好运气了!」
弯刀横扫,斩往一名敌人腰间。
不料那年轻堡徒竟不闪避,撇下兵刀,双手猛然揪住铁链。
东方厉一抖手腕,把他拦腰切作两截,但那堡徒纵死也不肯放手,东方厉振臂一甩,将他上半截屍身整个甩了起来,却仍甩之不脱,四名堡徒立刻飞身扑上,牢牢抓住那屍身向后狠扯,将铁链拉得笔直,弯刀自然也失去了作用。
身周堡徒当下一涌而上,器械齐加。
东方厉赶紧摔掉铁链弯刀,两只肉掌左扭右拿,提住两个家伙的衣领,脑对脑一碰,撞得透死,再将屍体当成兵器抡向周围敌人,但见寒芒乱闪,所有兵刀都朝屍身招呼,转瞬就把那两具屍身剁得只剩下两小片残骸。
一名十七、八岁的堡徒赤红双眼,狂吼连连,弹丸般和身扑上,抱住东方厉腰肢,狠命一口□进他小肮。
东方厉剧痛之下,手脚稍一冲缓,另两名年龄更小的堡徒立刻乘隙拖住他胳膊,正中一名堡徒弯刀斜劈,已深深砍入他胸口。
东方厉两颗眼珠暴出眼眶,飞起一脚,把对面那人的肋骨全数踢断,双臂猛抬,将挂在胳膊上的两个家伙掷撞得脑浆迸流,待要转身,另两名堡徒却已跳骑上他后背,两柄弯刀一左一右割入他颈项。
东方厉举起双手,似乎想要扶住自己的头,然而头却已经掉了下来,双手兀自空扶了一阵,方才随着身躯仆跌之势颓然垂下,纵横江湖十余年的「覆海太保」就此化作一团僵硬的死肉。
尉冲绝惨啸不绝,恶鬼般扑至,刀掌狂舞,将那一圈堡众杀得血肉模糊,稍稍遏止了余人进势。
马功双手齐挥,厉喝道:「已经干掉了一个,大伙儿再努力!」
无恶此时更已快变成了疯子,不断尖叫:「杀得好!再杀再杀!?剩四个,统统杀光,连根肠子都别留!」
上万堡众便也着了魔似的反覆喊「杀」,拚命向前。
马必施忙叫:「收长持短!」
四人一齐撤回铁链,手持刀柄,背不离墙,将那死角固守得水泄不入。
「飞镰堡」除掉马氏父子、「飞镰五雄」之外,手段高强的并没有几个,大多数人平日忙着挑粪种菜,只粗通一些寻常把式,今日碰上这等阵仗,自然仅有一死而已。
但他们却丝毫不惧,一个才倒下去,另一个立刻又补上来,只见马必施等人脚前屍体愈堆愈高,竟变成了一座小丘,倒颇强固了防守一方的地势。
成群堡徒蚂蚁一般攀上,立被弯刀截腿洞腹,化为小丘上的另一块败土。
尉冲绝桀桀大笑。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杀不光你们这些狗崽子!」
独孤霸也早杀红了眼,吼道:「这些东西全不知当初『飞镰堡』是怎样被咱们拚死命杀出来的,今日却叫他们看看『飞镰堡』怎样毁在咱们手里!」
两人互使一下眼色,双双从角落中抢出,弯刀锭开朵朵血花,人体如秋叶一般片片飘落。
马功忙指东喝西,召唤堡众围堵,不料二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彷佛想要接近厅门,待得四大股堡众集结过来,却霍然转身扑向中央马功所在之处,两柄弯刀一上一中,势若矫龙。
马功双肩只一晃,早闪过独孤霸中路一击,腰间弯刀宛如流星乍飞,正撞在尉冲绝的刀刃上。
马必施哈哈大笑。
「真是我的好儿子!」
撮唇尖啸,与令狐超双骑并出,齐朝马功扑去。
马功身在空中,一挥右手,外围堡众本瞧不见敌人身在何处,一得此号令,赶紧向中央聚拢。
马必施、令狐超二人却倏地划出两道弧形,斩过人龙中段,带响一片哀嚎。
独孤霸一击不中,身子早已掠出五、六丈,银蛇轮转,咬翻了十几个堡徒,边怪笑道:「楚霸王一十八骑杀得汉军血流成河……」
尉冲绝上下飞砍,立刻接道:「赵子龙七进七出,咱们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
四人恍若四根攻城铁槌,将那人肉联成的长墙撞得血浆乱飞。
无恶急得又跳又叫:「看住厅门!其余的都别管!不要让他们跑了!」
不防独孤霸抽冷子冲开一条血路,从旁杀至。
「先宰了你这个婆娘再说!」
无恶惊悸之余,仍没忘记万万不可泄了底儿,便不用少林功夫抵挡,使出老太婆满地打滚的看家本领,就地闪躲开去。
独孤霸却不放松,反刀剖杀了四名欺近身边的堡徒,又一刀朝无恶头顶劈下,眼看就要将这罪魁祸首刈成两片,却忽觉一股巨力滚至,劲道之强,简直远远超乎他的想像,再顾不得追杀无恶,身躯陡旋,只见一名帽子压得低低的圆胖堡徒杂在人丛之中,闷声不吭的举掌拍来,罡风卷处,如火灼电炙,竟是少林一家路数。
独孤霸蓦然心惊,好不容易看清藏在帽子底下的面容,却连半个字都来不及吐出,仰面跌在三丈开外的一群堡徒头顶,待要挣扎,十数柄弯刀已同时落在他身上。
铁蛋没想到自己出手一击的结果竟是如此,心下大感歉疚,暗忖:「这『骑电太保』也是一条好汉,不想死得这般莫名其妙。」
不禁直在心中大唱「往生神咒」,超度他来世再为好汉一条。
这一下事出突然,使得大家根本看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全都以为「千面罗刹」宝刀未老,不由士气大振,自动分成几头巨浪,猛袭仅余的三名敌人。
马必施眼见又坏了一个弟兄,心神大恸,暴吼一声:「老子拚光了你们这些王八蛋!」
纵刀直往人多处杀去。
令狐超急喊:「使不得!」
飞身抓住他臂膊,死拖活拉的回到刚才堆下的屍山之后,尉冲绝也奋力杀回,三柄弯刀叉联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
马必施眼神如兽,狂吼道:「有种的来呀?当初老子是怎麽教你们的?统统使出来!我的好徒弟?我的好徒孙!」
喊一句杀一个,正杀得不亦乐乎,却忽见堡众纷纷向后退去,紧接着轰然一响,火光迸现,熊熊烈焰恶魔也似直朝死角扑卷而来。
马必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白痴般喃喃道:「他竟敢烧掉这座大厅?咦,他真的烧了这座大厅!」
本咕哝哝的说之不休,大梁上「公正平等」的匾额已笔直掉入火中,只「劈啪」了两响,就化为一堆灰烬。
马必施兀自怔呆了老半天,忽然一捶胸口,大笑出声。
「他烧了!他烧了!炳哈!他把『公正平等』烧了!」
手舞足蹈,乱跳乱蹦。
只听马功冰冷的语声穿过火焰,贯入三人耳里:「『飞镰堡』从今而后将是另一番气象,老旧、污脏、罪愆,都已被这把火烧得一干二净!大伙儿重新开始,创造一块永远洁净的新天地!」
上万堡众立刻齐声呐减:「『飞镰堡』千秋万世,永垂不朽!马堡主万岁万万岁!」
铁蛋暗自一楞。
「喊得倒挺顺口,这个『马堡主』到底是那个马堡主?这个又能比那个好得了多少?」
那些人却似全没想到这些,只拉开喉咙拚命叫嚷,彷佛仅只这样叫,就能叫出一片洁净的新天地一般。
激昂无比的吆喝催动火舌,沿着屋顶、墙壁狠狠延烧至马必施等三人固守的角落。
尉冲绝俯身抓起一具屍体的双脚,用力一扯,拉成两片,呼地抛进火里,血液如雨般洒下,发出一串「不不滋滋」的声音。
令狐超笑道:「杯水车薪,聊胜於无。」
也依样画葫芦,不停的把屍身内的血液浇入烈焰之中。
火光在他俩溅满血浆的脸庞上明灭吞吐,恍若地狱恶鬼现了形,马必施却仍在那儿疯疯癫癫的跳来跳去,嚷嚷:「他烧了!他烧了!烧烧烧……」
尉冲绝喝道:「老马,清醒点!」
一语未毕,地裂似的巨响已发自背后,一根大树粗细的木梃破墙而入,正撞上他背脊,他整个人立刻不由自主的向前飞入大火之中,只来得及喊了声「老马」,便已化作焦炭。
马必施拍手大笑:「你也被烧了?烧得好哇……」
令狐超左掌猛挥,把木梃撞出的墙洞又加宽了许多,弯刀反手飞射出去,将那群暗施偷袭的堡徒杀得精光。
马必施兀自指着火焰又喊又笑:「再烧再烧!看你烧不烧得完……」
一步一步竟似要走入火中。
令狐超起手给了他一个大巴掌,喝道:「老马,振作点,咱们一齐杀出去!」
马必施楞着眼睛,直劲摇头。
「外面去不得!外面去不得!」
火焰腾腾卷来,浓烟更先一步当头罩下,活像一面噬人的网。
令狐超突然摔掉弯刀,伸开双手,抱住马必施的身子,从墙洞中穿了出去。
但闻马功大喝一声:「放!」
千万只羽前密密扎扎直朝二人攒聚而来。
令狐起纵声狂啸,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马必施,全力跃上天空,只见点点血雨迎风洒落,「伏风大保」刹那间已变成了一只刺□,但他去势却仍然不歇,奋臂运劲,把马必施朝堡墙外面抛去,边嘶声喝道:「老马,将来替咱们报仇……」
又一阵箭蝗狠狠啮上他身子,使得他的躯壳在空中拗扭出一个怪异的形状;筋肉拉扯的面容,恰正对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
马必施神智忽然清醒过来,有一瞬间似乎想要回身拚命,终究猛一咬牙,顺着令狐超一抛之势,划出几折弧度极大的曲线,避开了数百只对准他射来的劲箭,只两三闪,就已失去了踪影。
马功脸色顿时呈现一片灰败,嘴上却道:「让他去吧,他好歹为本堡出过不少力……」
又恨恨然朝马必施逸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头吩咐堡众救火。
铁蛋,无哀趁乱脱出人丛,偷偷溜回何翠所住的秘室,等不一会儿,无恶也匆匆忙忙的走入房内,兀自踏着一歪一扭的步子,把衣服一脱、面具一扯,急道:「走吧走吧!」
但听床上何翠哼了一声,翻了个转儿,把三个小家伙吓了一跳。
无恶低声道:「迷药的药力已快过了,老太婆随时都可能会醒过来……」
三人蹑手蹑脚,才想走出秘室,却闻一阵急促的步伐直响进外间土屋。
三人无路可走,只好掀起帐幔,一骨碌钻入床下,刚刚藏好身子,就听马功在秘室门外道:「娘,你回来了吧?」
无恶急得抓耳挠腮。
「要糟要糟,马脚已经露出了一半了!」
却闻何翠又翻了个身,居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道:「是功儿吗?」
马功应了声「是」,紧接着就见外间暗门一开,马功的双脚匆匆迈入秘室。
铁蛋暗忖:「这下好了,娘儿两个一对证,不把所有的把戏都揭穿才怪。」
又听何翠推开被褥,哼哼唉唉的坐起身子,大着舌头问道:「什麽时辰了?」
马功楞了一下。
「娘刚从大厅回来就睡着了呀?看样子大约病得不轻……」
何翠唔唔着道:「病?我那有生病?只是头昏得很……」
干咳几声,两只小脚,垂下床沿,套上绣花鞋儿,颠颠蹭蹭的走到茶几旁边倒茶喝。
马功急声道:「娘,正主儿跑了,以后可难办了!」
何翠咕噜咕噜只顾灌茶,边自漫应:「那个正主儿跑了?岳翎哪?咱们不是老早就想故意让他跑掉的吗?」
铁蛋似乎看见马功的膝盖陡地僵硬起来,顿了顿,方道:「我说的是爹!」
喉头如同被冰块卡住一般,腔调猝然降低了许多。
何翠那里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儿?
「啪」地一响,大概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咋唬道:「一场迷糊觉把正事儿都搞忘了!快快快,快去布置,你还呆在这里干啥?」
铁蛋这回明确看见马功的双腿开始微微抖动,冷笑着道:「娘,还要布置什麽?这次又想斗垮谁呀?」
只见何翠的两只小脚狠命跺将开来。
「功儿,你今天是怎麽搞的?咱们计划了好久的事情,你到底做了没有?」
马功左脚向前跨出一步,一连串笑声使得床下三小宛若跌入了冰窖之中。
「娘,难道你刚才都没看见吗?」
何翠怔道:「看见什麽?你在说些什麽?你疯了是不是?我一直都在这里睡觉,你又不是不晓得……前面到底怎麽样了?『人头大会』结束了没有?岳翎呢?你爹呢?唉,你这个孩子,急死人了……」
但闻马功枭鸟也似大笑出声。
「娘,你可真厉害!你什麽都不知道,所有的勾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对不对?到时候,你又要用这个理由来斗垮我,对不对?娘,孩儿今天见识了,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你这次却笨了点,刚才在大厅上,大家分明看见你在那儿大吼大嚷,现在你却怎能赖得掉?」
何翠又一怔,跌足道:「你们又中了岳翎那狗贼的好计!唉,功儿,没想到你看似聪明,其实糊涂……」
马功的膝盖又僵直了一会儿,沉默半晌,忽地森森笑道:「不,娘,我不糊涂,我马上就要接掌『飞镰堡』,怎可糊涂?岳翎没有算计我,天下没有人能算计我『铁面无私』马功!」
马功用着近乎透明的语声,淡淡道:「娘,糊涂的是你,竟以为我会堕入别人的奸计,这话传出去还得了?我将来那还能号令群雄?」
两双脚愈挨愈近,铁蛋听见一种茶壶里的热气泡儿冒不出来似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何翠的两只小脚不住踢踢蹬蹬,忽然向上升起,好像要笔直飞走一般,然而只离地五、六寸就顿住了,仍然在那儿没命乱踏,彷佛踩着一具别人看不见的水车。
马功平板的语声则一直回响在屋内:「谁也别想算计我,谁也不能算计我……」
铁蛋、无哀、无恶一齐屏住?吸,瞪大眼睛,心脏几乎都不会跳了,他们看见小脚的踢蹬逐渐微弱,一些水滴沿着何翠的裤腿滴下,然后在突如其来的猛一蹬踏之后,脚尖便软趴趴的指向地面。
马功的脚开始往外迈动,何翠的小脚也脚跟着地的紧随在后头拖拉,两双脚一前一后出了秘室,「砰」地把暗门关上了。
铁蛋等三人兀自在床下抖索了半天,方才钻爬出来。
无哀哭道:「他怎麽这样嘛……」
无恶立刻跳起,刷了他一记大耳光。
「哭什麽哭?你想让他听见,跑回来把我们都宰了,是铁蛋虽也哆嗦不己,但想起自己的武功比对方高出一截,不由胆气大壮,悄悄把暗门推开,略一张望,又吓了个屁滚尿流。」
「千面罗刹」何翠瘦干的身躯正凌空悬挂在外间土屋的大梁之上,舌头直吐到胸前。铁蛋定了定神,一挥手,当先闪出秘室,另两个跟出来一看,也都唬楞住了。
铁蛋本想拔腿就朝外走,然而心念一动:「虽说她早死早超生,免得讨人嫌,但死得这麽难看,恐怕连鬼都厌。」
又转回身来,一手揽住?翠双足,另一千运起「金刚指」力,隔空一划,吊脖子的麻绳应风而断,再把何翠平放地面,捏开颚骨,将舌头硬塞回到嘴里去。
一扯两个犹自发楞的师兄,又待要走,却听何翠喉管里「咯勒」一响,竟有点想活转过来的样子。
三小又吓一跳,忙跑出土屋,只闻马功的哭声远远传来:「娘,她……她自尽了……」
又听一些显然捺不住斑兴的声音道:「大伙儿看看去。」
铁蛋暗忖:「这一看,不真把她看死才怪。」
心中不忍,又折返屋里,把何翠搭上肩头。
无哀、无恶皱眉不已,却又不好讲什麽,三人伏低身子,迳奔堡墙。
「飞镰堡」徒多半仍聚在大厅附近救火、看热闹,三人一路竟未逢丝毫拦阻,越墙出得堡外,愈发放足飞跑,那顾高低,不辨南北,直跑出十余里外,方才缓下步子。
铁蛋看看离「飞镳堡」已远,便把何翠放下。
何翠已完全清醒过来,摸着喉咙不住道谢,又坐在地下蹬着两只小脚大哭,「老杀才」、「小杀才」的骂不住口,哭完了又把满嘴黄牙乱磨一铁蛋见她这副模样实在不怎麽讨喜,向师兄一递眼色,就想上路。
何翠却连忙站起,四面望了望,眼底冲上一股恐惧的神情,赶紧一颠一扭的跟在后头。
无恶低声道:「看你这讨厌鬼惹出了什麽好把戏?老太婆要是一直跟着咱们,烦都被烦死了。」
却听何翠咦了一声。
「原来是三个小?尚。」
耙情直到现在方才看清他们的装束,因问:「三位小师父如何恰在敝堡之中?」
铁蛋楞了楞,想不出该怎麽回答,无恶已抢道:「我们本是马少爷请来做法事的。他说『飞镰堡』最近会有两三场大丧事,所以预先叫我们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何翠又咬牙切齿的嚷嚷:「吓!巴不得咱们早点入土呢!真是我的好儿子,青出於蓝……」
无恶哼道:「岂止青出於蓝,简直蓝得发黑!」
愈加击中何翠心坎,又大哭了一场,颇有点感激的瞅了他们一回,道:「三位小师父要上那儿去?」
无哀嘴可快,立道:「我们正要去北京城,我们师父……」
两边肋骨马上各挨了一记肘拐子,不禁泪水汪汪。
何翠一拍手,笑道:「正好,我也正要去那儿呢。」
无恶又狠狠瞪了铁蛋一眼,没好气的道:「还是各走各的比较好吧?咱们都是出家人,恐怕不大方便。」
何翠尖笑道:「唉哟,小师父,我都已经是老大婆喽,够当你们的祖母了,还忌讳什麽喔?人家总不会以为我这麽个老干货也想揩你们的油吧?嘻嘻嘻……」
胡言乱语的说个不休,反正就是赖定了他们。
三小烦得要死,低头疾走,何翠脚儿虽小,走得却也不慢,始终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
须臾上了大路,三人根本不识方向,信脚瞎走,何翠笑道:「错啦!往那边可走到直隶去啦,这边才到北京呢。」
铁蛋一拱「厌物」,做了个嘴脸。
「看吧,还嫌人家,老太婆挺有用处的哩。」
无恶摸摸鼻子,也没话好说了。
一行人往北走了一程,看看天色渐暗,路边恰?有间野店,便歇脚投宿。
那店小得很,总共不过三间房,其中两问已住上了人,只剩得一间与猪圈为邻,比茅房大不了多少的黄土小屋。
铁蛋点头道:「使得使得,有得住就好。」
当先走了进去,无哀、无恶也不挑剔,尖着屁股试了试床铺,满意的咂着嘴巴。
何翠却站在门外东打量西打量,愈看愈不像话,把店家乱骂了一回,怎奈寒冬夜晚,冷风如锯齿鞭梢,吹得人好不难过,只得迈步入房。
那店家兀自不识相,呲着黄板牙谄笑道:「老太大好福气,三个公子都做和尚……」
何翠大怒,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店家半天起不得身。
何翠喝道:「快去弄顿好饭,若再吃得不顺口,仔细你这颗狗脑袋。」
那店家活了大半辈子,几曾碰过这等凶恶的老太婆,赶紧连滚带爬的到前面去了。
铁蛋本还想敬老尊贤一番,把炕让给何翠睡,此刻见她这般霸道,心中老大不痛快,一跳跳到炕上,打个呵欠。
「这床可舒服,唉哟呵,今晚好睡啦!」
何翠左看右看,闪了闪眼珠子,忽然笑嘻嘻的走过来,一指地面。
「晚上你们三个睡地下。」
铁蛋、无哀、无恶一齐瞪起眼睛。
「我们才不要睡地下,是你一直跟着咱们,当然该你睡地下。」
何翠笑着叹口气,道:「好吧好吧,谁叫你们救过我的命。」
三人没想到她这麽好讲话,不由一楞,却见她在炕边坐下,跷起脚,脱掉鞋子,再慢慢解开里脚布。
铁蛋等人立觉一股又腥又□,好像死虾一样的臭气直钻入鼻,使得脑浆险些为之沸滚,忙摀住鼻子逃出屋外。
只听得何翠在屋内叽叽大笑:「谁想要跟我同床睡觉,我可是欢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