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邪恶预兆》一章:第二个预兆将要发生 .07
亚巴顿捏着女孩的脚踝,轻轻转动,尽管滂沱雨声吵杂,莫维其还是听见了骨折的声音。
「天呐!……你放过她吧!」莫维其看着女孩的右脚掌被亚巴顿拧转成了诡异的角度,失声尖叫,苦苦哀求着。
亚巴顿放下了女孩的腿,指着那头猪,看着莫维其,缓缓地说:「将你的右手,放在猪的肚子上。」
莫维其略微冲疑,亚巴顿猛一吼:「快!」莫维其身子一抖,照着做了。
「扒开牠的身躯……」亚巴顿大手露出锐利黑指甲,轻按在女孩柔嫩腿上,轻轻划出一道血痕,缓缓地说:「我,亚巴顿的时间很多,你可以一直求饶,我也会找一个又一个的人来示范给你看,或许是你的同学,或许是你的亲人,亚巴顿知道,你有一个舅舅……」
「不!」莫维其惊惧吼叫着,他的右手,已经插入了活猪的身子之中,他闭着眼睛,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的手摸到了软嫩黏腻的东西,他无法睁开眼看,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哭吼,活猪起初发出了比他更响亮的惨嚎声,但很快地便没声音了。
「好孩子,好孩子,吃,对,吃下牠,就是这样……」亚巴顿沙哑的声音在雨声中回荡呢喃,像是咒语一般钻入莫维其的脑袋,啃噬着他的心。
莫维其将一团一团不知是猪只的哪个部分,一股脑地往嘴里塞,他的口舌嚐到了无比的腥恶黏腻,他的鼻子闻到难忍的恶臭味道,他的眼睛紧闭着,眼泪却流个不停,他崩溃了,他的脑袋仅能维持着最低的运转,一遍又一遍地转动着「恶魔找上了我,恶魔要我这麽做……」
莫维其突然觉得喉间再也塞不下东西了,他哇地一声,激烈地呕吐起来,吐个没完,四周的厉鬼们笑了,亚巴顿将装着女孩的大袋拉上捆好,扛上肩,拍了拍莫维其的脸,低身在他耳边说:「很好,你做得很好。」说完,亚巴顿走了。
莫维其哭嚎了好一阵,缓缓睁开眼,又看见双膝之前的那团「东西」,几乎已经分辨不出那是头猪了,他又嚎哭、狂呕起来,仰高着脸,让大雨冲刷他的口和喉,然后俯身呕吐。
然后,他回到了家。
仍然是深夜。
他全身湿透,大雨冲刷去他身上大部分的血污,却冲不去他不停涌出的眼泪,他心中混杂着极度的惊恐、悲伤、愤怒、恶心、自责、痛苦、旁徨……方才他自那条陌生的暗巷之中步出之后,发觉自己身处在熟悉的街道之中,再回头看,只见到身后的巷道比方才明亮许多,且没那麽漫长,四周若扣除去雨声,是很宁静的,没有人听见他的哭吼和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这或许又是恶魔的魔法吧。他走了许久的路,茫然地回到了自家那华贵别墅。
他按了电铃,惊动了家中全部的人,但他没有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出,仅是随口编造了「深夜饥饿外出购买宵夜,遭遇了匪徒抢劫」这样的谎言,事实上他自己也无法确切了解,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他换洗干净,吹干头发,将担心的舅舅和家仆们挡在门外,呆滞地看着卧房中的一切,窗户仍是紧闭着,一切如常。他蹲缩在床边角落,将自己塞得紧紧的,抱着膝盖,看着四周。
□
「学长,莫学长!漱口,漱口!」阿詹拿着水壶,凑上莫维其的嘴,将水灌进他的口中,冲去他口唇上的血迹。
莫维其本能性地漱口,将水吐出,楞楞地坐在擂台边角椅上,教练在他耳边咆哮,阿詹着急地替他揉肩、抆汗,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两校学生轰轰闹闹的鼓噪声音,底下莫维其仰慕者声嘶力竭地加油鼓舞声,全都撼动不了他那副漠然的神情。
莫维其双眼满布血丝,抹抹嘴巴,又站了起来。
钟响,第三回合开始。
对手是另一间高中的拳击社社长,比莫维其矮了半个头,却精壮不少,黝黑的皮肤和莫维其一脸惨白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一拳一拳打向莫维其全身,莫维其身躯放低,双手高抬,守护着头脸胸腹。他自双手间的缝隙向外看出,对手双眼炯炯有神,自信非凡,更像个训练有素的拳击手。
「我输定了……」莫维其心中这麽觉得,三天来,他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他时常在上课之中,紧张兮兮地探望四周,他觉得有东西跟着他,他睡不着觉,无数次自梦中惊醒,便抱着膝盖缩在床角,他只有在吃晚饭时,会勉强挤出笑容,和舅舅解释:「没事,要比赛了,我压力大。」
磅!莫维其又吃了一拳,他脑袋给打得后仰,鼻血长流,头盔差点都要震掉了,他摆回守势,躲开三记刺拳,胡乱回击几拳,他听见身后教练的懊恼吼叫声,但他已不在意了。
对手又逼了上来,一拳一拳往他身上打,他将自己紧紧地守卫着,他发现对手的神情十分地得意且凶恶,这使他有点恼火,跟着,他见到对手嘴巴一嘟,右拳大幅度绕转。
他的左耳,听到了磅的一声巨响,像是就在他耳边炸开一般。
他感到一阵晕眩,擂台地板突然从他的脚底往他身子右边贴来,撞上他的右半边身子。
《七个邪恶预兆》一章:第二个预兆将要发生 .08
「一、二、三、四……」
莫维其听见了裁判的读秒声,他终於意识到自己被击倒了,但他不打算站起来了,他睁大眼睛,侧躺在地上,看着对手缓缓走至对角,转身,双臂搁在缆绳上,冷冷看着他。
突然之间,他觉得对手有些面熟,觉得对手的眼睛变小了、变圆了,分得开了些,他觉得对手的双腿有点像牛的蹄,他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去,对手有点像亚巴顿。他先是一阵惊惧的抽搐,而后感到了浓浓的愤怒。
裁判只读到七秒,见到莫维其一动也不动,便着急地宣布比赛结束,比着手势要医护员上台。
莫维其却站了起来,冲向对手,在此之前的一刻,他还躺在地上,他见到了对手嘴巴动了动,噘向了观众席上一处地方,莫维其知道那是他的舅舅和家仆们。莫维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似乎听见了那个有点像亚巴顿的对手在对他说:「接下来就是你的家人了……」
於是他猛然站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凶恶的神情,他藏在拳套之中的右手,浮现了可怖的黑色筋脉。
「你做什麽,比赛结束了!」裁判惊喊一声,来不及拦下莫维其。
莫维其一记左拳,打在以为得到胜利的对手脸上,那对手也不是好惹的,口中叫着「要打架是吧」,一面挥拳还击。
莫维其脸上捱了一拳,同时也挥出了他的右拳,打在对手的左下颚处,将对手打得浮起、护齿飞脱,对手在中拳这一刻,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场内场外起了骚动,双方人马都抢上擂台,莫维其吼叫着,轰隆两拳追击在瘫撞在角柱上的对手脸上,血花飞溅上天,四周一声声尖叫声爆起。
莫维其分不清那是人们害怕的尖叫,或是厉鬼兴奋的嘶吼,他杀红了眼,一拳撂倒前来阻止的对方教练,转身一拳将学弟阿詹也击倒在地,跟着三拳,又打在对手的脸上,然后又是五六拳,打在对手全身上下。
在骚动喧闹至於极点的情形下,彷佛成了另一种宁静,莫维其也跟着大家一同吼叫,他让己方的人一拥而上拉开,制服压倒在地时,仍然不停地吼叫,过程中对方的人马因为愤恨,凑进来踢了他几脚,他已经毫不在意,也不觉得愤怒了,只是茫然地看着擂台上方的灯,闪亮亮的。
他清醒了,他意识到自己铸下了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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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天之后,莫维其在病床上接到了阿詹的死讯。
那天,抢上台阻止的阿詹,被莫维其的右拳雷劈般击中脑袋,阿詹不是比赛者,没戴护具。
那个对手教练则被击中胸腹,断了数根肋骨,但性命无虞。
至於对手,当时便已经死了,即便是一个医学常识十分缺乏的学生,从那对手的外观模样上就能判断出,他死得透了──当时他的脸上五官,是模糊的。
莫维其被送进了医院,主治医生是精神科权威。莫维其的舅舅费尽了心力,和对手家属、阿詹家属、对手教练、警察、双方学校周旋,试图和解。
当时他见到那脸面被他打得模糊的对手被抬上担架时,就已经完全清楚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他犹如从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犯下大错,但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辩解起。
他接到阿詹死讯时,抱着头痛哭流涕许久,他也无法再去想像那些以往仰慕他、崇拜他的同学们此时对他的看法了。
跟着是漫长的病榻生活,他退学,在病床上躺了半年,等到舅舅替他排除去所有的法律责任时,他终於出院了。
他进医院时仅是精神耗弱,但出院时,真的要疯了,半年之中,他没有一夜能够安然入睡,他不停重复那夜的恐怖遭遇和在擂台上打死对手的情景。
他返回家中时,个性已变得截然不同,他冷漠而暴躁,打伤了一个女仆,那是个从小带他到大的家仆。
那天,舅舅第一次扳起脸责备他。
「闭嘴,你以为你是我爸妈?」他丢下这麽一句话之后,便收拾了衣物、积蓄,离开了这间豪宅。
在往后的两年半之中,他成了最卑劣、低下的那一群人。他租了一处便宜的套房,不停地酗酒、施打毒品,这些东西能够让他暂时逃离每晚的恶梦,他靠着亚巴顿换给他的那只厉害的拳头,和早已将性命抛诸脑后的决然,在某个小帮派中颇得该帮老大的赏识,一战又一战,打出不少轰轰烈烈的事蹟。
在一次偶然中,他遇见了从前的家仆,他这才知道,舅舅在他离家那天当晚,病情便恶化到无法下床行动,只几天的时间,便过世了。
「主人临终前……将名下所有的财产让周管家继承……少爷、少爷,你别激动……主人不是不爱你,他担心你无法管好自己,财产终有挥霍殆尽的一天,他将财产给周管家,为的是要让周管家来照顾你。他说……他说你是心地善良的孩子,他说你是一时迷失了自己……这些日子,周管家一直等着你回去,少爷,你好好想想……」家仆那时让莫维其揪着衣领,痛哭失声地说。
「谁希罕他照顾,谁希罕什麽遗产,你给我滚──」莫维其当时愤怒地近乎失控,但之后,他仍将自己关在屋里,哭了整整三天。
《七个邪恶预兆》一章:第二个预兆将要发生 .09
或许是舅舅的死讯敲醒了他,他开始厌倦这种逞凶斗狠的日子了,他终於做出了决定,帮老大打完最后一战,解决掉那个和老大争夺地盘的嚣张矮子后,便和老大说再见,和他的帮派说再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生活,他不要遗产,不要人照顾。
於是他悄悄地搬了家,来到这间老旧、静僻的单身套房,并在两天之后,参与最后一次的帮派行动。
然而,当他将对手帮派的几个家伙打倒,将他们的老大黑熊──那个嚣张的矮子的双腿折断,腿骨穿刺出肉,他从黑熊腿部伤口淌出的血泊中,见到了那个触发他心底恐惧的字迹──
『第二个预兆将要发生』
恐怖的记忆一下子狂涌而出,让他意识到自己将再一次地坠入地狱。
他甚至没和自己的老大道歉告别,就抱着头,像一只让猛虎追逐的小鹿一般,遁逃回家,蒙着棉被躲了一个晚上,然后趁着风和日暖的正午,购买大量的食物,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驱魔用品,然后,他将家中所有门窗都封死了,只留下一扇能让他看看太阳的气窗。
就这麽一直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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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吱、嘎吱、咕噜、呼噜……
莫维其睁开眼睛。
在永无止尽的恐惧之中,他打起瞌睡,然后让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套房中弥漫滚动着诡谲的紫色流光,莫维其身子发出了激烈的颤抖。
客厅破旧沙发之中,坐着一个人,那人翘着脚,欣赏着斜倒在门旁的破碎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