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毁坏严重,但残破的萤幕上还是出现了影像──三年前的莫维其,吃食活猪的样子。
此时缩在床角的莫维其也见到电视机中自己的模样,他惊恐而悲伤地哭了。
沙发上那人转过头来,这人戴着高顶帽子,身穿漆黑燕尾礼服,他有着一张青白长脸和一只鹰勾长鼻,两只细长眼睛下方涂画着黑色的神秘纹路,他的眼瞳闪动着橘黄光芒,他的头发微卷及肩。
「维其,你好。」那人礼貌地向莫维其点了点头。
莫维其楞楞地看着他,不答话。
那人站起,莫维其颤抖了一下,那人再次向莫维其行了礼,微笑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维其摇摇头,咽下几口口水,他的手心、前胸后背,全湿透了。
「我是『莫斯提玛』,是天堂之中、地狱之中、凡世之中,最厉害的魔术师,也是你将来的伙伴,幸会。」莫斯提玛这麽说,脸上浮现出狡狯的笑容。「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麽的。」
莫维其心中更害怕了,却仍然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你看看你的手。」
「啊……啊……」莫维其哀嚎叫起,他的左手,发出了让烈火烧灼般的疼痛,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他拆解着左手绷带,看见他的左手背上,缓缓浮凸起三行字──
『预兆二:真相』
『替你换上恶魔之眼』
『他要你看见地狱』
「嘿嘿,这就是第二个预兆。」莫斯提玛轻声地说,缓缓抬手,以指轻绕几圈,四周晃动闪烁,客厅中央,升起一个手术台。
莫维其呜咽一声,紧咬牙关,他握着铝制球棒,一手在口袋中掏摸那些驱魔物事,抓出一只十字架链饰,指着莫斯提玛,吼叫:「我跟你们有什麽仇!我跟你们有什麽仇?为什麽不放过我?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唔!」莫斯提玛皱了皱眉,撇过头去,不愿正视莫维其手中的十字架链饰。他摇摇头说:「别这样,你不喜欢这样子的手术台吗?换一个好了。」他话还未完,先前的手术台便已缩落回地面,接着又浮出第二个手术台,样式和前一款相同,但斑驳脏旧了二十倍不止,台上台下满是黑红血汁、和肉骨碎屑,那更像是一个酷刑台。
莫斯提玛矫健地翻坐上那手术台,看看沾染至雪白手套上的污血碎渣,放至唇边轻舐了舐,神情有些陶醉,啊了一声说:「你不用太害怕,我亲自示范给你看,像这样,躺好。」莫斯提玛一边解说,一边躺直,双腿并拢,双手紧贴於双腿上,血腥手术台喀啦一声,五道条褐黑皮带倏地弹出,将莫斯提玛的双肩、手肘及胸膛处、手腕及下腹处、双膝、双踝紧紧束缚住。
「看到了吗?然后是这样。」莫斯提玛这麽说,吊着眼睛看看自己脑袋方向,手术台又伸出几条钢铁支架,紧紧箍住了自己的脑袋。
「然后是重头戏。」莫斯提玛嘿了一声,脸颊两旁的手术台铁板上,各伸出一只褐黄枯瘦的手,两只手都只有食指和拇指,其余三指自根部截断,兀自淌冒着鲜血。
两只手将莫斯提玛的左眼皮牢牢撑开,莫斯提玛的左眼发出了妖异的橙色光芒,他解说着:「就是这样,维其。待会你只要躺上来,其余的都让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恶魔──」莫维其发狂吼叫一声,扑冲下床,高举球棒,狠狠地朝被紧箍在手术台上的莫斯提玛砸下,正中他的脸面。
「啊啊──」莫维其发狂狠砸着,一棒接着一棒,足足打了几十下,这才罢手,柱着球棒吁吁喘气。
《七个邪恶预兆》一章:第二个预兆将要发生 .10
莫斯提玛的身躯让莫维其敲砸得惨不忍睹,不停地呕出黑紫色的血浆,无力地说:「你不想上手术台……可以跟我说……我很好说话的,为什麽攻击我呢?这样好了,我躺着,你动手,就这麽说定啦!」
莫维其惊怒至极,又挥动球棒,往莫斯提玛身上砸去。
手术台轰隆一声,数支生锈钢铁支架锁住了莫维其双手双脚。四周弥漫着紫色烟雾,一扇莫名的门推开了,一个死状极惨的护士推着手术器具进来,抓捏着棉布,替莫斯提玛抆了抆汗,又替莫维其抆了抆汗。
「莫医师,动手吧。」莫斯提玛嘿嘿笑着。
「放开我!放开我!」莫维其大吼着,他的双脚让钢铁支架紧紧绑缚着,他的双手也让钢铁支架密实缠绕,那些钢铁支架生出了铁丝,将莫维其十根手指都紧紧缠绕,控制了他双手所有的动作。
莫斯提玛尽管全身让莫维其砸得乱七八糟,但脸上让那双二指手撑开来的左眼,还是安然无事。
恐怖护士将一柄闪动锐利光芒的手术刀交到了莫维其的手上。
莫维其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他见到自己在莫斯提玛的眼睑上划下第一刀时,便崩溃大哭,缠绕在他肩颈上的钢铁支架立时架住了他的头,同时也生出四只二指手,这次四只二指手,仅只有食指和中指,两上两下地撑开了莫维其的双眼,使他全程注视着自己替莫斯提玛进行的「手术」。
莫维其啊啊哭着,度过了极度恐怖残忍的十分钟后,他一只手捧着莫斯提玛的左眼,恐怖护士一直在他身边服侍着他,偶而以湿濡的冰凉酒精棉布替他抆抆汗,使他不至於晕厥。
莫维其眼泪不停地涌出,他已说不出话,莫斯提玛却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被取出的眼珠,又看看莫维其,说:「医师,你技术十分好,顺利完成了步骤一,但是接着你得进行难度更高的步骤二,你一定知道步骤二是什麽,是不是。」
莫维其身子不由自主地强烈颤抖着,他当然知道步骤二是什麽。
但是他完全无法反抗,恐怖护士来到了手术台的对面,举起一面镜子,抬到莫维其脸前。
莫维其绝望地喘着气,双手被强迫地往上抬举,手术刀闪耀着凄厉的凶光。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莫维其经历了一场比三年前更加惨烈残酷的煎熬,他的屎尿不停地失禁,他的喉咙喊得沙哑失声,他的左手背闪耀着预兆红光,他全身的汗酱流不止,他的眼泪和着血不停地滴落。
当他终於将莫斯提玛的橙黄色眼睛,换去自己原本的眼睛时,那四只二指手终於松开了他的脸,他身上的钢铁支架也一支支退去消失。
锁在莫斯提玛身上的皮带松开,他潇洒地翻身下了手术台,一身华丽的燕尾服上一点血污也无,身上也毫无伤痕,仅仅只左眼窝是空洞的,淌挂着一道血。
莫斯提玛亲吻了恐怖护士,吩咐她推动手术器具的小车离去,然后莫斯提玛拍了拍莫维其的脸,将他抱起,放上床铺,拉来棉被替他盖上,还在他额上亲吻了一下,像是大人哄小孩睡觉那般地说:「乖,都过去了。睡吧。」
莫斯提玛临去之际,手上还提着一件外套,那是莫维其的外套,他将之取来了,抖动几下,抖出一些驱魔物事,莫斯提玛兴致勃勃地在莫维其面前把玩那些驱魔物事,将圣水饮下、将符籙撕碎、将十字架弯折扭曲,最后说:「你得弄个大一点的,呵。」
莫维其躺在床上,仍不停颤抖,愣愣地看着莫斯提玛说完,随即消失,四周恢复了原状,电视机中的影像消失,抽风机还转着,天色隐隐发亮。
莫维其在床上瘫躺了很久很久,终於起身,呆愣愣地将地上的屎尿秽物清除干净,将电视机扶正,开始拆卸窗户上钉着的木板,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至少有两种念头响着,一个念头是「不想活了」,另一个念头是「终於熬过来了,至少能清静三年。」
他将窗子上拆下的木板扔在墙边,拉开了窗帘,想看看日出。
一片血红。
窗外的世界燃烧着烈火,无数的恶灵在火中嚎叫、狂欢、互虐、厮杀,他看见了炼狱。
莫维其疯狂吼叫着,他冲到浴厕之中,对着镜子,他的左眼瞳是橙黄色的,浴厕镜子闪了几闪,出现了墨黑的血腥建筑,在建筑室内一角,恶灵们簇拥着一个身上捆绑着锁链的年轻男子,拖拉着他,将他吊了起来。
那是阿詹。
「不……不……」莫维其失声痛哭,他看着镜中的景象,那个崇拜他的阿詹,在镜中的影像里,被恶灵们包围、绑缚、吊起,然后是一连串惨绝人寰的残酷虐待。
「住手,住手──」莫维其抱头痛哭,以头撞击墙壁,他大叫一声,猛一挥拳,击碎了浴室镜子。
他悲愤至极,全身乏力,觉得天旋地转,他虚脱了,双膝一软,失去了知觉。
□
鲜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当中,绿草也散发出清新气息。
莫维其趴伏在朵朵柔美鲜花丛中,不停地流泪,即使在梦中,他也是那麽的痛苦。
一双小脚步来,在他面前站定,莫维其撑起身子,仰头看去,是那褐发小男孩。莫维其无力再有什麽反应,缓缓地低下头,默默流着眼泪。
小男孩蹲下,怜悯地看着狼狈的莫维其,尽管莫维其此时的身形比小男孩高壮太多,但小男孩仍然像是疼爱一条受伤的小狗那般,轻抚了抚莫维其的头发,说:「我们三年前见过面。」
莫维其坐起身来,茫然发楞,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三年前那夜所有过程经历,他永生难忘。
「首先,我需要你将我当成朋友,可以吗?」小男孩正经说着,伸出手。
莫维其点点头,也伸了手,和小男孩轻轻一握。
小男孩笑了,红通的脸蛋像极了苹果,捧起莫维其满是血污、泪痕的脸庞,拨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有一股温暖而芳香的气息流入了莫维其的身体,像是替干枯衰竭的身躯,注入了一丝灵光泉水。
小男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在你的手上写下七个预兆,预兆全部实现之时,永夜将会降临,阳光永远消失。因此,祂也给了你三个诺言──当你祈祷时,痛苦将远离你;当你背弃黑暗时,你会得到力量;当你心中再也无惧,起身对抗黑暗之时,祂将赐你一千柄剑、一千面盾、一千把弓和一千对羽翼。」
「我不懂……」莫维其茫然听着,摇了摇头。
「你以后会明白的。」小男孩笑着,将一个东西摆放在他的掌中,那是三年前那夜的梦境中,小男孩送给他的树枝十字架,这时的树枝十字架,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那样的简陋不起眼。
「他不怕这个……」莫维其回想着莫斯提玛把玩他那些自杂货店买来的圣水圣物时的顽皮神态,绝望地叹了口气。
「这个不一样。」小男孩自信地微笑,将那树枝十字架按了按,扳动莫维其的手指,要他将这东西紧紧抓牢。
莫维其也不置可否,他默默握着手中的树枝十字架,眼神中仍是茫然。
「他们不会停止对你的侵扰,首先你要做的事,就是不要畏惧。」小男孩站起,阳光自他的背后射下,莫维其只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得用手遮挡在额间。
小男孩转身,笑着离开,莫维其有些不安,大声问着:「……朋友,你到底是谁?」
小男孩转过头,只是朝他一笑。
他觉得四周更亮了,变成了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