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说这话时,她依旧是笑着的,只是眼睛里映着江南的烟雨,蕴着一股说不出的怅惘,没由来令苻离忧心。

「姜颜。」苻离停了脚步,问道,「你真没事罢?」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姜颜侧过头,笑着说。

等待放榜的那十余日,姜颜反倒轻松了不少,该吃吃,该玩玩,全然不似别的考生日夜苦读、翘首以待。

放榜前一日,姜颜去了尚书府。

去年年底时听赵嬷嬷说,阮玉的手指时常会细微抖动一番,原以为很快就会苏醒,可从冬雪消融到桃枝初绽,她也依旧不曾醒来,原本浓密幽黑的头发也干枯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迅速消瘦,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身上虽然看不到,约莫也是没几两肉了。

「我还是喜欢以前你丰腴的样子。」姜颜给阮玉抆拭手指。抆着抆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嘴角的笑意也悄然淡去。

半晌,她有些无助地望着阮玉,忽然说了声『抱歉』,道:「阿玉,若是我会试落榜了,你会不会嘲笑我?」

阮玉自然无法回应她,只是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待定睛来看时又好似没有,屋内静得像一座坟塚。

不稍片刻,赵嬷嬷沏了热茶过来,递给姜颜道:「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见我家姑娘,实在是有心了。」

姜颜摇了摇头:「嬷嬷,我能做的实在有限,杯水车薪而已。」

赵嬷嬷朝着姜颜深深福了一福,眼眶微红,诚恳道:「姑娘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已是三生万幸,您时常惦记我家姑娘便可,每月还送那么多滋补的药材过来,我们实在受之有愧啊!老爷并不曾苛待姑娘,药膳都是用得顶好的,那些买药的银两还是您自个儿留着用罢!」

姜颜一怔,不解道:「什么药材?」

见姜颜一脸茫然,赵嬷嬷也怔住了,急切道:「就是每月初一挂在尚书府门外的,油纸包裹着的,好像是些专治昏迷的偏方……难道不是您吗?」

姜颜摇了摇头。她只送过两次人参红枣之类,且都是亲自交给赵嬷嬷的,并未送过什么偏方……

莫非,是苻离?

待到夜里苻离归来,姜颜便候在街对面,闲聊时顺口问了他此事。谁知苻离也是摇头,道:「不是我。」

「奇怪了。」姜颜越发不解,心想:又或许是邬眠雪和魏惊鸿?

总归是为了阿玉好,姜颜遂暂且搁下此事,不再多想。

第二日,杏榜发放,应天府一派人潮涌动。许多人已经提前托关系打听名录了,而姜颜却是淡然坐於院中秋千上,任凭桃花洒落满身,连门都没有出。

她不知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苻离本也不打算去看放榜,毕竟於他看来,姜颜不是第一便是第二,板上钉钉之事,看与不看结果都是如此。不过今日公务略少,交接完毕路过宫门外的城墙,正巧遇见礼部的人捧着杏榜前去张贴。

走了几步,他脚步一顿,想了想终是折了回去,仗着一身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官袍顺利挤进围观放榜的人群前排。

很快,礼部人员已将杏榜张贴,苻离仰首,视线直奔榜单第一,意料之外的,榜首并非姜颜。

不是会元,第二第三也不错。

如此想着,他眉头微皱,又往下巡视,谁知越看就脸色越冷。他似是不可置信,朝前一步,又将前排十人的名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依旧没有姜颜。

脑中突然想起考完那日姜颜的疲态和欲言又止,苻离心中一紧,一目十行地朝后望去。

二十名内,没有姜颜。

三十名内,还是没有姜颜……

为何……会是这样?

而长安街外的小院里,姜颜漫不经心地荡着秋千,直到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春风卷着落花吹入院中,如粉蝶乱舞。

苻离一身官袍来不及换去,气息不稳地站在门口,胸膛急促起伏,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姜颜,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派波涛汹涌。

姜颜倒是比他要平静,足尖点地,停住了悠悠晃荡的秋千。

她知道苻离在震惊什么,也知道他要问些什么,只微微侧了侧脑袋,轻轻笑问道:「我……落榜了吗?」

她如此平静地问出这句话,将全部忧伤藏起,苻离只觉得心中痛意绵密,恨不得马上奔过去紧紧地拥住她。

事实上,他也是这般做了。

风卷残花,天高云淡,苻离急促的步伐带起一地落花,紧紧地将姜颜的身躯拥入怀中。暗色的披风扬起又落下,他情绪翻涌,半晌才艰难哑声道:「五十七名。」

秋千绳打了结,姜颜却顾不上它,怔愣了许久许久,她绯色的唇半张着,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五十七啊?也不错,幸好没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