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花亮堂喜庆,唢呐锣鼓喧天,姜颜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拿着鹿皮缀花的小马鞭,骑於枣红大马上极目望去,只见街上、道旁、楼上到处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几乎万人空巷,围观新科进士打马游街。
直到这一刻,姜颜才明白那日苻离所说「不许你接别人递来的花和帕子」是何意思。
只见道旁和楼阁上簇拥的少女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各色鲜花和帕子,大多是朝着武状元和程温去的,若鲜花落在了状元郎的怀中,她们就会掩面偷笑,趁着热闹脆生生喊上一句:「郎君,接着奴的花,便是奴的人啦!」
连姜颜身上、帽上都落了不少,鼻尖全是浓郁的花香,弄得她在马背上连打了几个喷嚏。街上人多,马匹走得又慢,才刚过了上元街,姜颜已是满怀的梨花、杏花、海棠花,甚至是各色精致艳丽的绢花……有些花束上还缀了一条红绳,绳子上挂着熏香的印花纸片,上书求爱者的姓名。
趁着人多热闹、谁也不认识谁,闺阁少女们也彻底抛却礼教束缚,恣意大胆。楼上还有少女不住地朝姜颜挥手,调笑道:「探花郎!看这里看这里!」
更有甚者,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也挤开人群,将一束绢花掷在姜颜身上,含情脉脉地望了她一眼又红着脸跑开,引得众人哄笑不已。
那名少年并不知姜颜就是女子,只当她是名同道的清秀精致少年,弄得姜颜哭笑不得。
两个时辰后,簪花游街总算结束,姜颜抱着满怀的鲜艳花朵长舒了一口气。
去礼部归还了马匹和服饰,唯有几束漂亮的绢花无处安放,丢了又十分可惜,姜颜便将其抱在怀中。谁知才刚出了宫门,便见头戴大帽、一身锦衣卫战袄的苻离快步走过来,长臂一伸,夺走了姜颜怀中的绢花,转而将一束粉白点绿的海棠塞入她怀中,面色不善地问道:「不是不许你收别人送的花么?」
姜颜愣愣地接过他强行塞入的海棠花束,半晌才反应过来,笑吟吟道:「别的花我都丢了,唯有这几束漂亮又贵重,想转手送给你的。」
日落西斜,空气成了暧昧的暖黄色,魏巍宫门之下,年轻俊逸的锦衣卫面带嫌弃:「别人送的,我不要。」
就知道他会这般反应。姜颜闻了闻手中的海棠花束,「不过,你这花我甚是喜欢。」
两人并肩而行,苻离侧首望了她一眼,问:「你可知簪花游街时接受他人所赠之花,意味着什么?」
「自然知道。」姜颜晃了晃手中的花束,对着苻离意味深长地笑道,「意味着你心悦於我嘛!」
「你知道便好。」苻离面色不动,眸子却柔和了许多,在夕阳下成了通透的琥珀色,举起手中的绢花道:「这些废物,我替你丢了。」
「哎别!给我罢。」见苻离面露不悦,姜颜忙解释道,「阿玉以前最喜欢赏花的,留着送给她也不错。」
苻离这才神色稍霁,勉强道:「你要去看她?」
姜颜点头。苻离硬生生收回想要扔花的手,低声道:「我送你前去。」
……
意料之外,姜颜在尚书府门前见到了一身蓝袍的程温。
程温正将几包油纸包着的药材挂在阮府紧闭的门环上,见到姜颜和苻离前来,他并无被撞破秘密的慌乱窘迫,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当做打招呼。
「原来,赵嬷嬷所说的每月初一给阮府送药之人,竟是程温。」姜颜颇为讶然。毕竟在程温中状元之前,他的家境皆是颇为贫寒,不知这些买药的银两都是从何而来……
不过,他这般记挂阿玉,是否意味着金牌伸冤有望?
正想着,程温已经缓步走到二人面前,朝苻离和姜颜一拱手,温和道:「大公子,姜姑娘。」
「元亮兄,恭喜。」姜颜回礼。
「同喜。」程温微微一笑。
「你这是……?」姜颜朝门环上的药包抬了抬下颌,疑问道。
「啊,那个是些偏方。」程温道,「以前舍妹昏迷时,用这些药颇有效果,就想着兴许对阮姑娘的病有帮助。」
「有劳你费心了,我替阿玉谢谢你。」太阳滚落山坡,暮色侵袭大地,阮府的家丁出门悬挂灯笼,看到姜颜、苻离和程温站外门外,怔了怔,放下灯笼远远作揖。
不知沉默了多久,姜颜吸了口气,正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苻离却先一步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语:「程温,若你愿意,可否借金牌令给阮玉一用?」
话音刚落,姜颜和程温同时望向苻离,一个错愕,一个平静。
错愕的是姜颜,平静的反而是程温。
他似乎早就料到如此,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明明是在笑着,却又不像是笑,道:「大公子想借御赐金牌令,求圣上彻查薛睿?」
「是。」苻离道,「此乃不情之请……」
「抱歉,我不能。」程温依旧微笑着,平平淡淡地抛出一个惊天秘密,「我要定亲了,与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