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赵嬷嬷同一个小侍婢叩门进来。
待侍婢给姜颜沏了茶,赵嬷嬷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略微冲疑地递给姜颜,道:「这是前几日我从我家姑娘的匣子里整理出来的。我想着,此物约莫是我家姑娘以前同谢二公子好的时候,对方赠送的定情信物,既然现今两家人退亲了,这东西再留着也是不合适,可否劳烦姑娘有空时替我还给谢家?免得哪天姑娘醒来,瞧见它会徒增伤感。」
说罢,赵嬷嬷悄悄抬袖抹了抹眼角。
红艳艳的结,缀着精致的流苏,霎时勾起了姜颜在国子监的不少回忆。
那时阮玉还是个健健康康的少女,邬眠雪和魏惊鸿打情骂俏,程温还是个安静内敛的谦谦君子……
一时心绪复杂,姜颜伸手接过那只交错编织的吉祥结,望着那般鲜艳的颜色许久,才低声道:「嬷嬷弄错了,这个,并非是谢进所赠。」
谁知赵嬷嬷却是惊讶万分,忙道:「不是谢二公子,那还有谁?这是个同心结,常用来当做小年轻之间的定情信物,我家姑娘向来端庄贤淑,绝不会贸然接受婚约以外其他男子的信物,您是否记错了?」
「同心结?」姜颜一怔,下意识反问,「不是吉祥结么?」
「吉祥结和同心结的样式虽然相差不大,但编织方法大不相同,我不会认错的。」赵嬷嬷笃定。
姜颜心中一动,回想起去年那日同窗几十张书案上的一片艳红色,想起魏惊鸿攀着程温的肩替他解释:「这是我们元亮兄亲手所织,赠送给各位同窗的吉祥结。」
又想起那日窗边,程温望着阮玉手中的红绳结,温和笑道:「不费功夫,喜欢就好。」
姜颜垂首,翻来覆去将手中的红绳结仔细观摩,发现的确与自己的那只有所不同。
脑中灵光乍现,恍惚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阮玉定亲在即,程温便给所有人编织了吉祥结,却只有给阮玉的那只与众人不同,藏了一个落魄青年对心仪之人最含蓄的表白……
可惜,这份心意阮玉没来得及发现。
那时的感情是多么的纯洁、美好而又伤情,还未开始,便已凋谢,零落成泥。
姜颜握着那只同心结,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怅惘,说不出是该笑还是该叹,只觉造化弄人、愚及众生。
而此时,东街的马车倏地停下,唤回了程温的思绪。
他整理好多余的神色,平静地撩开车帘,问道:「何事?」
「程公子,华甯县主在前方等您。」车夫恭敬道。
程温面色不动,道了声「知道了」,便掀开车帘躬身下来。
谁知脚才刚落地,便见薛晚晴一身簇新的浅绯色袄裙气冲冲走来,不悦道:「程温,你是不是又去阮府了?」
「是。」程温挂着笑,好脾气道,「阮姑娘曾经帮助过我,故而……」
「我不喜欢你去见她!」薛晚晴大声地打断他,两颊涌上愤怒的红晕,「阮府有几个钱?算得了什么恩情?以后你成了薛家的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必同前尘往事牵扯不清!告诉你程温,你既打算同我定亲,就不许你再看别的女人一眼!送药也不行!报恩也不行!」
一个大男人当街被女子训斥,换了谁都受不了,偏生程温就像是没脾气的泥人儿似的,只垂下眼说了声:「是,郡主。」
他脾气越好,薛晚晴越得意。她横着眼睛看了程温一眼,只见他换上华贵的衣裳,倒也标致挺拔,不似从前那般浑身寒酸气,性子又极好,人也聪明……
其实,嫁给他也不错。
如此想着,薛晚晴扬着下巴哼道:「你别以为我是在吃醋,不过是看在我爹非要你做女婿的份上,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告诉你,我可不是阮玉那般不知检点的狐狸精、贱蹄子,你最好小心伺候着我!我高兴了,薛家的产业才有你的一杯羹!」
闻言,程温抬起眼,眸子深不见底。
「是,多谢县主提点。」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