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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杰登走出顶楼的电梯时,全身都冒着怒气。当他感觉到身上的丝质西装像是一朵浇了太多的水而枯萎的菊花时,就更加生气了。

他用力关上私人办公室的门,以保护他的电脑不受湿气所侵害,然后直朝浴室走去,口中低低地咒骂着。一阵恍如尼加拉瓜瀑布般的水从浴室开着的门奔流而出。

他走进雾气中,因太生气而顾不得那个白痴魏小姐是否穿着衣服,还是一丝不挂的边洗泡泡澡边微笑。令他有些失望的是她还穿着那身破烂的衣服。

水从黄铜水龙头中不断流出来,浴缸和洗脸台都满了。水流的声音遮盖了他的脚步声,刚好让他有机会观察他的客人高兴地玩着洗脸台的把手,然后又向后跳,看着自己的成果。水槽一停止流水,她就会再重复原先的动作---打开水龙头,咯咯发笑,然后专注地看着水涌出水槽。

杰登扭上浴缸的水龙头,然后等着水压转向莲蓬头。就在他伸手去转水晶转纽时,另一阵压力的转换使得一股热水直接从他的头上冲了下来。水流的声音消失了,浴室里一片安静,只剩水滴从他的裤子上滴到地毯上的声音。

爱兰缓缓转身,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才行了一个屈膝礼。「日安,蓝先生,外头在下雨吗?」

她不停地眨着眼睛显示出他的外表看起来有多滑稽,花了好大功夫才抹上去的慕丝全流进领子里,价值两千元的范伦铁诺西装贴在身上。相反的,水蒸气令她的头发形成迷人的卷度,粉嫩的肌肤彷佛是莲花的花瓣。这种不公平令他抓狂。

「外面当然没有在下雨!你疯了吗?」他的吼叫在瓷砖墙壁造成了回音,令她向后一缩。

她显然认为他的话只是虚张声势,意犹未尽地又看了马桶一眼后,才从他身边走过。「真是了不起的工程,我曾听说凡尔宫有这种新奇的设备。当然啦,希望你不会以为我是个乡巴佬。」

乡巴佬是杰登目前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在法国难道没有室内红外线设备或管线吗?」

他低吼了一声,从烘架上取了一条毛巾,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

她避开他的问话,却差点儿撞上一个张大眼睛、端了一盘早餐和几分报纸的女仆。发现那女人已经听见他不寻常的发作并没有令杰登冷静下来。

爱兰期待地喊了一声,接过盘子,培根的香味直扑他的鼻子。史文一定是从楼下熟食店买来的,杰登心想,边看着那厚厚的猪肉片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他是绝不会允许他的私人房做这种会令血管硬化的东西的。

「太谢谢你了。」爱兰说道,将报纸夹在腋下。杰登的吼叫声令女仆飞也似的逃出套房。

他边咒骂着边用毛巾从头抆到脚,爱兰则盘腿坐在床上,用叉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炒蛋,彷佛她从来没听说过热量这回事一般,他已记不得有多久没看过女人不会边吃东西边责备自己了阿。

「喔,上帝,我真的饿死了。」她喃喃道。大口地咬着培根。「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三百---」她抬头看见他的眼神,用力吞了口口水,「个小时没吃过东西。」

她喝了口热巧克力,让杰登羡慕得看着她沾了泡沫的山唇。

「你要来一点吗?」她问道,拿起一块洒满了葡萄干的肉桂卷。

「不了,谢谢。」他僵硬地说道,那天早上吃下的五个全麦松饼此时在他胃里有如一块砖头。「我吃过了。」

他一看见爱兰用舌头舔了一下滴落在盘子里的酱汁时,就立刻后悔自己回答得太快乐。她欣喜的低吟令他升起一股渴望,真想一把枪过她的面包卷,一口吞下去。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他把毛巾揉成一团,用力丢到角落里去。

「我不是来吃早餐的,魏小姐。我是来问你几个恰当的问题的。」

「那我希望你会对我的答案感到满意,我总是被认为非常的不恰当。」

他避开不去看她可爱的笑容。「我的技师们现在正对大楼附近的街道展开地毯式的搜寻,寻找你掉落下来的碎片。我希望你能帮他们节省一些时间,告诉我你是怎麽会刚好在魔法比赛时掉落下来的。」

「我不记得了。」她吃光了肉桂卷,开始像猫般一根一根底舔着手指头。

被她那天真无邪恶样子一搅和,杰登突然想不起他原先要问的问题。「你不记得什麽?」他荒谬地重复着。

「我不记得我怎麽会刚好飞过那里,我恐怕是掉下来时撞到头,而变成了不幸的…………脑膜炎。」她把餐盘放到一旁,看起来相当愉快。

杰登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退出去打电话给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你说的是不是失忆症?」

她眨了一下眼睛。「没错,就是失忆症。有时你得了这种病,连它叫什麽名字都会想不起来。」

她天真无邪的表情只让他更想勒死她。他的双手在背后交缠,抑制住那股冲动,开始在床尾踱步。「让我弄清楚你的意思,你撞到头,得了失忆症,可是你记得你叫做魏爱兰,是从法国来的,而且非常希望我能给你那一百万。」

他猛一转身,发现他的话根本没起任何作用,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散开的报纸上。他怀疑那是不是麦克的主意,故意除了星期日的「时报」和「邮报」以外,还加上一些小报的特别快报。对於「碎嘴子」将她描写成是凸着眼睛的ET,爱兰似乎并不在乎,但是她的眼睛直盯着「全球询问报」的封页。

「他们说我一定是这个男人的女儿。」她说道,表情出奇的认真。「他看起来还不坏,你看出我们长得很像吗?」她把报纸拿到自己的脸旁,上面是猫王年轻时的照片。

听到她声音中期待得语调,杰登止住了讽刺的笑声。他的嘴角轻蔑地噘了起来,「让我猜猜看,你一定也忘了你父亲的名字。」

她放下报纸,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认为我知道过。」

她的告白令杰登想起了自己的心酸,为了避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走到墙边,情绪十分激动,使得自动侦测器把更衣室的门咻一声地就打开了。

他取出一顶为了一只没空去的度假而买的帽子,大步走了回来,把它丢在爱兰的大腿上。「从我的帽子抓出一只兔子来。」

她双手捧着帽子往里头瞧,然后用一种对着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疯子般谨慎地神情向他微笑。「呃,如果你没有先放一只兔子进去的话,我就无法抓出一只来。」

他眨了眨眼,开始明白她的逻辑了。「我不是要你抓出一只原本就在里面的兔子,我是要你像过去几个世纪以来的那些魔术师一样,平空变出一只兔子来。」他朝帽子点点头。「快点,捻一下手指,皱一下鼻子,我不管你要怎麽做,但是如果你能在五分钟内从帽子里拉出一只兔子来,我立刻叫麦克开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给你。」

杰登吓了一跳,发现自己是说真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的内心平静,要比这一百万重要得多了,如果能把她逐出他的生活和他的床,他会很高兴证明这女人是个骗子的。

她瞪着他,然后又看着帽子,彷佛内心在交战。她一只手伸向胸口,本来要握住那条不寻常的项链,但又放了下来。

「我不要。」她轻声说道,低下了头,头发如帘幕般垂了下来。

她不会这麽轻易就逃过的。杰登伸手拂开黑色的帘幕,发丝一缠上他的指间时,他就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了。一阵淡淡的香味扑向他的鼻子,激起他原始的冲动。「是不要还是不会?」

「我不…………」她看到他的眼睛,停了下来。

他倾身向前,直到嘴唇离她的耳朵只有几寸的距离,轻声说道:「记得吗?」

她向后缩,睁大了黑色的眼睛。「是真的,先生,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如果你不愿意相信飞行是一种魔法,那我看不出从帽子里拉出一头豪猪又怎麽样动摇你。」

杰登让那黑色的发丝从指间滑下,想不起上次有人反抗他是什麽时候的事了。最令他惊讶的是,爱兰小小的抗拒竟让他生出一股敬意。

他站直身子,强迫自己耸耸肩。「很好,魏小姐,我会继续调查你的说法的。不过要是你突然想要用意志力把汤匙弄弯,让小圆饼在半空中飘浮,甚至想要耍一点牌戏,只要叫史文找我来。」

她愤怒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终於触怒她了。她不高兴地抿紧嘴唇。「玩牌戏是毫无意义,而且是魔鬼的玩意儿,蓝先生。」

杰登无言以对,只好转身逃到最近的避难处。他抓起电话大吼:「今天我都要在我的私人办公室工作,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但即使对一头雾水的总机重重摔下电话,他也很清楚他的命令已经晚了一天,魏爱兰已经破坏了过去十年来他一直都保持完美的平静。

她甚至让他要求她变魔术,天啊!他下一步还会做出什麽蠢事来?求她在下一次会议召开前,对生意上的敌人施法术?该死,也许她还能亲亲他的鼻子,把他变成一个王子呢!这种想法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令他微笑。

他转动椅子,将双脚搁在窗台上,从通风口吹出来的一阵冷风使他不禁颤抖起来。秋阳将窗子笼罩在一片金光里,但是它的暖意并未透进中央空调的室内。

他并非一直都这麽多疑,也曾一度相信过另一种魔法;用电脑中的磁碟容量所衍生出来的力量,将微处理装置和双重密码神奇地结合起来。但那是在事实将他对科技孩子气的信心和丰富的想像力打破之前的事。

多年来的高度警戒心让他身后几乎无声无息打开的门听起来像是一声吼叫。杰登猛然转椅子,准备要是爱兰胆敢闯入他的私密空间,就要给她一点教训。

麦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我想该告诉你为解散了会议。」

「高登还有什麽新的看法吗?」

「抱歉,他只是一直摇头,喃喃自语道:『她制造了可怕的混乱。』」

杰登咽回一句咒骂。「所以我到底该摆脱那个女人?」

「你可以在她头上倒一桶水,看她是否会融化?」杰登瞪了他一眼,麦克立刻又道:「或是你可以付钱叫她走路,给她几千块,要她表演一场失踪记。去年秋天你用这招来对付那个指控你是她小孩子父亲的女人很有效。」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碰过她,而她也很清楚这一点。在艾滋病基金筹备会上握手并不代表发生关系,就算在纽约市也一样。」杰登站起来,漫无目的地盯着底下的街道,双手插在口袋里。

「史文在你借它的牙刷上找到了一组指纹,我们已经联系纽约警方、国际刑警组织,以及我们的私家侦探调查每一个符合她特征的罪犯、对手,以及失踪人口,这个星期以前应该就有具体的结果了。」

「如果我等部了那麽久,要待在我自己的床上呢?」

麦克一只大手抚住胸口。「那有什麽问题?我很乐意为迷人的魏小姐在旅馆订一个房间,甚至将她安置在我的鸽子笼里。位於第五大道,又有中央公园迷人的风景---」杰登如此粗暴地向他欺近,麦克迅速向后退了两步,不管两人之间其实还隔着一张桌子。「算了。」

杰登全身的紧绷消失得就和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几乎虚弱道骨子里。无法迎向麦克询问的目光,他转回窗口,一只手梳着潮湿的头发。「你说的没错,明天一早我就告诉她搬到别的地方,直到这件事解决为止。」

纵然杰登很清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奇怪为什麽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空虚感。

星期一早晨是一片湛蓝的十月天空,而媒体的攻击比麦克所预期的更加激烈。大批涌入的媒体迫使杰登不得不关闭蓝氏公司的大厅,但是一些聪明的记者早已潜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走出办公室时,史文不得不为他抵挡那些记者。

「蓝先生,你能证实魏小姐的确是骑着一柄普通的家用扫帚吗?」

「无可奉告。」他答道。

「先生,你认为魏小姐是个好女巫还是个邪恶的女巫?」

他根本不想回答。

他快步走到电梯门口,一阵抽烟所引起的咳嗽声令他停下脚步。他不必回头也知道下来的问题,还有是谁问的,过去十年来,「碎嘴子」的贺艾迪一直是杰登的心头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