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奈特一只手指指着她颤抖的身躯,只说出毁灭性的一个字眼,「女巫!」
她跃入水中,但在黑浊的水吞噬她以前站在峭壁上的男人脱下帽子。月光照着他的头发,形成一种纯然的金黄色,灰色的眸子因而朦胧。在冰凉的水淹过她的头以前,她所听到的最后一个字是蓝杰登嘲弄的笑声。
「圣母啊!」爱兰喘着气大叫,在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急於想要挥去噩梦中停滞不去的沼气,她掀开被单跳下床,不小心将一卷录影带的盒子挥落到地板上。
她原本希望能从这些惊人的迷你戏剧中得到这个社会对於女巫的看法,没想到这些录影带只带给她更深的迷惑。在「我娶了一个女巫」中,新郎对新娘持着有趣的容忍态度,而在「锺、书本,和蜡烛」里,男主角活在害怕女巫咒术的恐惧中,在「逃向女巫山」中,两个孩子因为有趣地能力而遭到迫害,最令人不解的是「东方来的女巫」,根本就站在魔鬼那一边!想起他们扮演撒旦时的猥亵样子,爱兰再一次涨红了脸。
在床畔缩成一团,她搂着借着的丝质睡衣搓着手臂。雨点开始打在玻璃上,似乎没有办法躲开人工造成的冷空气。水中坟墓的冰冷彷佛还牢牢地纠缠着她。
想起卧室隔壁宽大的起居室里有一座壁炉,爱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窗帘已经拉起来,只剩下一盏灯还亮着,以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包裹着她。
壁炉两侧放着两盆半齿植物,爱兰赤脚踩在炉边的大理石地板上好像踩在冰块上一样。她隔着黄铜炉架探头看着里面,发现它的里面和外面一样干净,连一点灰烬或是木头的影子都没有。她抬头,打算自己来生火,结果却发现它窄小的出口已经堵住了。
她发着抖站直了身子,又困惑又生气,冬天已渐渐接近了,没有人能抗拒在潮湿的秋天里生起一炉火而得到的愉悦感受。看到一个插了一大束花的黑色陶瓶又令她高兴起来。她把花瓶从炉台上拿下来,脸埋进花朵里,又立刻抬起头来,因为她碰到的不是芬芳的柔软花瓣,而是粗糙的质感。
她把花瓶放回炉架上,眉头皱得更深了。花是用线织出来的?被填塞住的烟囱?打不开的窗户?他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的照片?蓝杰登的生活全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幻影吗?或者他周遭的空虚只是他自身的反应?
女巫是邪恶的,她本来就该死。
他冷酷的话一直盘踞着她。她如何能知道他光洁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是一颗男人脆弱的心,或是和苦哀草一样又干又苦?
她在布置高雅的套房里踱步,希望能找出一些关於他性格的特征的证据以证明她的噩梦只是心中恐惧的反应,而不是一种警告。
整个沙龙好像是故意布置成用来保护它主人的秘密似的,奶油色的壁纸、地毯、以及长沙发上没有染到一点别的颜色。没有温暖的被褥可以在下雪地冬夜里依偎,桌上没有散放着皮封面的书,好暴露出他的喜好或私下的感情。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感情,爱兰心想。这个想法令她没来由的感伤起来。
她信步走到一张东方风味的写字桌前,拉开一个抽屉,不理心中升起的一股罪恶感。
她只找到一堆刻有蓝杰登姓氏的奶油色文具,下面的抽屉则是一排排不同颜色和式样的笔。爱兰叹了口气,也许她一直都忽略了最明显的事实,也许沙龙里的空洞就已经明白地指出蓝杰登的性格勒。
也许他只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一个痛恨自己例行的生活受到任何干扰的人。她的嘴角露出悲伤的笑容,假如真是如此,他一定非常讨厌她,以及她不寻常的来临所造成的混乱。
她正要把最下面的抽屉关上时,有个什麽东西卡在里面了。她手伸进里面,拉出一本皱巴巴而用十分光滑的纸印成的小册子。她的心跳略微加快,令她感到兴奋的兵不是小册子本身,而是因为它被忽略地塞到抽屉的后面的方式。
「富比世?」她低语道,抚平光滑的封面。「199511」
令她心跳加速的并非用大写字母印成的陌生标题,而是其下的肖像。她很快就发现到那并不是画的,而是一张照片,就和梳妆台上的那个女人的照片一样,不同的是,这张照片中的人并非是个陌生人。
这是蓝杰登,就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敞着没有扣上的背心,衬衫的扣子也开到领口,一只手随意地搁在大腿上,眼中闪烁着钢铁般的光芒。
蓝杰登---是百万小子还是抄金融的高手?
照片底下的那行字将她从沉思中唤回到现实,她不耐烦地翻着杂志直到找到另一张杰登的照片,这是他坐在一张抆得发亮的长桌一头拍的。摄影师所选的角度令他看起来十分有力,但也非常孤独。
爱兰急於读里面的文章,因此摸索着身后的长沙发坐下来。也许这次她可以多了解她迷一般的主人了。里面许多现代的用语令她十分困惑,但她努力将一些杰登的生活片断拼凑出一个可辨认得。
文章里对他早年的生活提得很少,只说他是在波士顿一家孤儿院长大的。爱兰感到一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虽然她想起杰登知道的话一定会因此而恨她的。
196年,也就是他22岁那年,他卖出了一项电脑微处理器的专利,这种处理器处理处理速度非常快,令当时普遍使用的36电脑显得停滞不前。在3年之内,他把他的发明投资到5家公司里,然后再把它们吞到自己的公司里。爱兰打量着一张杰登少有的微笑照片,并吞是什麽意思?她生气地皱起鼻子,这就好像在读外国童话一样。
翻过一页,她大声读道:「当有许多人不承认他们敬佩他在这个高度的竞争世界里快速崛起的同时,蓝杰登传奇的冷酷也为他带来许多敌人。」文章在引用一段他的众多批评者之一的话中结束(他要求富比世不要刊出他的名字,以免遭到报复):「这个**养的浑蛋所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变成黄金,好像他有什麽超能力一样。他似乎把他的灵魂卖给了魔鬼还是什麽的。」
爱兰慢慢放下杂志。身为这种谣言的受害者,她知道它的作用有多厉害,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机零零地打了个寒颤。
她又翻到另一页,然后十分挫折地发现她不懂什麽叫做cpu,什麽叫做「主机板」,只好看看旁边所附的照片:杰登正要踏上一辆长长的黑色的,但是并没有马在拉的东西,他正要去一个叫做票据交换所得地方。她很奇怪后面怎麽没有牛或猪之类的动物。杰登着燕尾服,对挽着他臂弯的女郎微笑,然后女伴又换成了一个迷人的金发女郎。爱兰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心痛,隔着丝质睡衣轻抚着自己微圆的小腹,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太胖了。
她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它不见了---并非如她所愿的是整齐地割下来,而是一把撕下的,留下一道锯齿状的边缘。一股奇怪的凉意掠过她的全身,但当她看见最好一张照片时,又感到一股暖意。
杰登穿着一件写着mit的宽大上衣,锐利的眼睛几乎全都藏在一副厚厚的金属框眼镜后面。一绺头发掉落在他的眉毛上,爱兰心不在焉地抚着这一页,想把它拨开。他看起来这麽年轻,这麽腼腆---他的笑容羞赧而犹疑,然而对未来充满了自信。她仔细看着,但是看不出一丝如同他现在那种嘲讽和危险的样子。
她读着下面的字,再度哀叹自己识字的不足,她把册子抱在怀里,发誓第二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史文,要他解释上面那几个字到底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