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爱兰的话象雷一般停留在空中,董事会的成员一个个悄悄地离去,留下她和杰登独自在长桌的两端面对面。
看着他冷酷的眼眸,爱兰感到一股真正的恐惧。他起身走到窗前,彷佛无法再忍受看着她,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杰登空洞地盯着下面广场上的喷水池,双手插在裤袋里。「我早该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是谁先找上你的?雷伟特还是贺艾迪?」
「雷伟特。」爱兰道,不自觉地把婚前协议书捏成一团。「他要我和他一块儿到警察局,说服他们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杰登转身看着她,一脸疲惫。「那你为什麽还在这里?」
爱兰咽下一个完美的谎话。「我不知道,雷伟特也在万圣节的晚会上,他给我看了一些你被警方带走的照片,我看到你衣服上和手上…………的血…………」
杰登的眼睛如猎鹰般闪了一下。他绕过桌子,每一步都带着危险的意味。他朝她走来,但爱兰拒绝退却,即使他的手从后面握住她的喉咙,指尖掐在她下颚挑动的血管都不退缩。
她在他倾身向前,将嘴巴覆在她耳朵上时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沙哑,令她的背脊发凉。「你看到了血,可是你还是让我碰你,让我用同样的一双手碰你?一只属於凶手的手?」
他从未否认过,你知道,甚至对他自己的律师也一样。真奇怪,雷伟特的话给了爱兰她所需要的武器。
「你把屍体藏在哪儿?」她低声说道。
杰登突然缩回了手,她转过椅子正面看着他。
「你把他埋在老房子的地基里吗?」他向后退,但爱兰站了起来,就像他向前做的一样,无情的朝他逼近。「还是把他的骨头磨成粉,倒进蓝氏大楼的地基里?」她走到墙边,不规律地敲着墙壁。「他的屍体在墙里的某个地方腐烂了吗?我听说有些凶手会把屍体藏在船壳里,那艘船就会永远受到诅咒。你有受到诅咒的感觉吗?」她轻快地问道。
他彷佛她是个怪物般看着她,彷佛她来自地狱,要用她的戢戳刺他最痛苦的伤痕。「妈的!」他喃喃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知道你是无辜的?」
他点点头。
她给了他一个最甜美的笑容。「我是到刚刚才知道的。」
杰登上前一步,彷佛重新考虑要掐死她的想法。爱兰向旁边跳开,拉过一张椅子挡在两人之间。「噢,我一直都怀疑你不可能杀了亚瑟,他是你的朋友,你喜欢他。」
杰登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幽默感。「那也无法阻止他想杀我。」
爱兰的笑容消失了。她拨开一堆纸,屁股靠在桌缘上。「为什麽?」
杰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做了一个披萨。」看到爱兰皱起眉头,他又说了下去。「我们夜以继日地研发魔术师公司的产品,几乎不吃不睡,神经都绷得紧紧得,脾气也变得很差。但我们都觉得已经快要有所突破了。」
「你们的魔术师公司的产品?雷伟特说那是亚瑟想出的理论。」
杰登哼了一声。「他当然会这麽说罗!亚瑟只是个二流的电脑玩家,当我碰到他时,他正靠着闯进学校的电脑中心篡改成绩来赚啤酒钱。我是那个劝告他,说他是在浪费自己才能的人。」
「说下去。」爱兰催促道。
「我们两个都快要饿昏了,所以亚瑟就出去买披萨。我继续留在电脑前,输入一些资料。我真的是累坏了。」他记起了那种疲倦似的揩了揩额头。「那些数字开始变成了一团模糊,所以我就趴在键盘旁边,想要在亚瑟回来之前打个盹。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想起了披萨是多麽的美味,融化的乳酪上冒着热气,酥脆的意大利肉肠铺在四周。它是如此的真实,我几乎已经闻到了想问。然后我睁开眼睛,披萨就在那里,就在我的鼻子前面。」十年来的愤世嫉俗并没有完全抹去杰登眼中喜悦的光芒。
「一开始我以为我睡了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久,但是当亚瑟吹着口哨从门口走进来时,手中还提着装披萨的盒子。他以为我是在开他玩笑,我在他出去的时候打电话叫了披萨。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服我们办到了---发明了一种电脑程式,可以把所想的变成事实,一种实现愿望的工具。」
「魔法。」他重复道,语气中有一丝酸苦。「我们吃着魔法变出来的披萨,喝廉价的酒庆祝我们的成功,然后继续埋首工作。我想要做一些研究和试验,然而亚瑟却坚持将魔术师程式灌进一个比我的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微处理器,我们几乎都喝醉了,又很兴奋,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却开始担心了。」
「担心什麽?」爱兰问道,倾身向前。
杰登如水晶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要是魔术师落入不法分子的手中怎麽办?要是用它来完成疯子或连续杀人犯的愿望呢?这种无可限量的力量要怎麽控制?我试着和亚瑟讨论我的恐惧,但他只是大笑,叫我别这麽杞人忧天。那时候已经将近午夜时分了,但是他要我出去走走,说是新鲜的空气可以让我清醒一下。」
「他一定就在那个时候打电话给他父亲的。」爱兰猜测道。当她和杰登的目光相遇时,一股恐惧冲进她的血管。「你!你就是那个病毒!他打算处理掉的那个病毒!」
杰登点点头。「警方强迫我一次又一次地听那段录音,有时候我在脑子里还会听见他的声音,在四处无人的夜半时分。」他站起来走向窗前,黄昏幽暗的光线令他的侧影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我回来时他正在等着我。」
爱兰抱着自己,心中希望那是杰登的双臂。她根本不必问方亚瑟的目的为何。贪婪,野心,对权力无止尽的渴望,正是雷伟特对杰登的控诉。她怀疑这个老人是否一开始就对他自己的儿子起了疑心。
杰登的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微笑。「当我看到他手中的刀子时,我所能想到的只有:『妈的,亚瑟,你为什麽不干脆拿把枪算了?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讨厌抆厨房。』他只是将一只手指举到唇边,对我眨眨眼睛,然后说道:『我们不想吵醒邻居,对吧?』」
但是他们还是把邻居给吵醒了,爱兰记得。愤怒的争吵声以及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杰登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爱兰不知他是否看见了亚瑟嘲讽的微笑,还是看见从阴影中朝他过来的怪物。
当杰登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中已经不再带有任何感情,「我们打了起来,他太低估我了,最后刀子戳进了他的肚子里,我想要扶住他时,两个人都倒了下去。到处都是血…………好多血。」杰登的手从裤袋里伸出来,打量着它们,彷佛他还会在修剪整齐的指甲缝间看到血迹。「我想用手止住血,但它还是不断流出来,从我的指缝间涌出。」
一滴眼泪滑下爱兰的脸颊,落在婚前协议书上。一想到杰登差一点就埋在老房子的地基里,她就背脊发凉。亚瑟一定知道杰登没有家人,唯一的朋友只有他和他父亲,没有人会发现杰登失踪了。想到他可能是对又令她发起抖来。
杰登握紧拳头。「当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时,我还以为他在咳嗽,后来才知道他是在笑,他以他惯有的笑容对我说道:『老天,杰登,现在是你要抆厨房了,』然后他张开手掌,让我看到他手中的那个小小得到微处理器。我知道他已经在魔术师里装了某种安全装置---以帮助他从致命的伤害中逃出。但在我来得及抢回那个该死的东西前,他消失了,就在我的臂弯里消失了。」
「而你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找他,是吗?」爱兰轻轻问道,突然间明白了他对魔法执着的原因。
「我怎能不把他找出来?」杰登猛然转身,脸上充满了一向隐藏在高傲外表之后的怒气。「是我把他放走的!是我发明的魔术师,并且把这种可怕的力量交到他腐败的手上。我有一整队私家侦探,过去十年来几乎把整个世界抖翻过来了,但他就好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麦克知道这件事吗?」
杰登耸耸肩。「我想他怀疑亚瑟还活着。他从不曾问过是不是我做的,甚至在他说服他父亲接下我的案子时抖没有问过。」
「你甚至无法为自己辩解。」想到那时的他是多麽的无助而孤独,她的心就深深刺痛起来。
「反正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而且在我有机会告诉他们魔术师的事以前,我就要在牢里待上一辈子了。我也不能冒着有别的疯子会强迫我再做同一个东西的险。我以为魔法比赛可以引出亚瑟,因为他不只是需要钱,而且他也不能抗拒在我面前展示他的复活的骄傲。该死,要不是他那麽骄傲,他早就可以在我的背部刺上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