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第二十一章

爱兰往下落,在时光中向后退。她伸出双臂,想抓住飞逝而过的时光。杰登,一直都是杰登,沉醉在爱情里、愤怒里、热情里。在一片雾气中将唇落在她的唇上;从她的发际取下橙花的花瓣;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对着她怒吼;用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抚着她发疼的额头,他的冷酷被温柔所融化了。

这些景象都消失了,把她送入了全然的黑暗中。

她感到一阵晕眩,身子缩成一团,紧闭的眼里涌出了温热的泪水。她彷佛是一颗石头,落进了无底的深渊。然后一下撞击,她冲破了一道无形的栅门,掉进了某种潮湿和温暖里。一开始她以为那是她自己的血。

钢铁一般的手抓住她的手脚,把她拉上充满了烟味和汗味的夜晚空气里。那些手拍打着她的背,强迫情愿死去的她呼吸。她虚弱地咳着,张开了眼睛。

「女巫还活着!」一个男人说道。

「是撒旦救了她。」一个女人说道。

此起彼落的呼喊声疯狂地撞击着爱兰的脑袋,她闭上了眼睛,失望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一条有力的大腿顶着她的脖子,一只温柔的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她想挣脱,头向后一甩,用力吸了一口气。

李牧师低头盯着她,脸上的笑容有如天使一样的无邪,闪亮的黑色眸子和她的如出一辙。「嗨,我的孩子。」

「嗨,爸爸。」她嘲弄地叫了一声,一拳打中他的嘴角。

一只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爱兰更深地沉进了那熟悉的丝质床单里。「噢,杰登,我作了一个可怕的梦。」她喃喃道。

「可怜的小东西。」他轻哼道。「告诉爸爸所有的事。」

爱兰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挥开脑袋里昏沉沉的感觉。她慢慢转过头去,发现自己并非在做梦,而是身处在一场噩梦里。坐在她床畔的不是杰登,而是李牧师。

「啊,睡美人醒来了。」他说道,在一只修剪得无懈可击的手后打了个呵欠。「每天能有一个如此美丽的人儿在他的床上醒来,这个男人是多麽的幸运啊!杰登总是有所有的好运气。」

「以及所有的魅力。」她哼道,尽量离他远一点。

李奈特狡猾的笑容警告她说得太多了。她昏沉沉的脑袋里好像塞满了浆糊。她揉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滑向床沿。她自制的粗布睡衣摊在床上,四个摆胖的天使从巨大的床盖上看着她。

「对一个清教徒的牧师来说,有点太过糜烂了,你不觉得吗?」她问道。

李奈特耸耸肩。「布杰蒂觉得这样很好。在我们这儿的小小的激情时刻,她大概从没这般快乐过。」

爱兰发着抖,对於自己是这个可憎的人的女儿感到一阵厌恶。只有上帝才知道在葛洛斯特还有多少女孩遭到他魔爪的摧残。一道曙光在云端探出头来,露出灰色的云带。深沉的静默被燃烧的声音所打破。

爱兰站起来的时候,李奈特的眼神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抓住一根床柱,以稳住身子。「我要见我的继父,莫斯应该知道真相。」

「哪一种真相?在吃了安眠药的过去两天以来,你都沉浸在一场梦境里,在一座谜一般的高塔里,和你金发的爱人一起?还是你穿越时空,到了未来的纽约,和我过去的合伙人胡搞?」

爱兰的脸如火烧,然后又冷静下来。「你怎麽知道…………」

他抓住另一枝床柱。「噢,我知道你所有的冒险故事。」

爱兰觉得自己最秘密的事情在他的注视下一览无遗。「你竟敢对我下安眠药?」

「你攻击我后,我别无选择,只能让你安静下来。」他抚着下嘴唇,爱兰一点也不满意地发现它肿得有平时的两倍大。「至少上百个证人看到在我把你从池塘里救上来以后,你竟然想掐死我。」

「我真希望我成功了。」她不屑的说道。

「为什麽,女儿?你真是伤我的心!你真的这麽想变成一个孤儿?」他装模作样地发着抖。「你怎麽不干脆在我身上下个咒语算了?」

爱兰伸手去抓坠子,李奈特的微笑提醒了她,那个坠子就和杰登一样遥不可及---在37年后的未来里。

她强迫自己冷冷地看着他嘲弄的眼神。「我也许不再拥有魔术师,亲爱的爸爸,但你那愚蠢的爸爸也一样,而你也是。」

李奈特的微笑慢慢消失了,看到取而代之的表情,爱兰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我猜你还以为是你那愚蠢的小小咒语把你送进二十世纪的。你难道还没有发现我已经修改了晶片的程式,要把我和你一起送到那儿去?你一定是启动了晶片,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老太婆偷了晶片,把它扔进水里,我早就除掉杰登了。」

「为什麽是那个时代?为什麽在1996年?」

「为什麽不?十年就够杰登赚取他的财富了。我只要安排一场意外,签署一些必要的文件,让自己成为他的另一个沉默的合伙人,就可以插入并接手了。」

「你自己就可以赚这一笔财富了,为什麽还要这麽麻烦?」

李奈特的哼声显示出他丑恶的嫉妒心。「噢,那就不会是他的财富了。」

「他是你的朋友啊!」爱兰叫道,「有多少次你都想背叛他?」

「每一次必要的时候。友谊是会消耗殆尽的,就和忤逆的子女一样。」

爱兰放开了床柱,李奈特每一句打击她的话都只让她更坚持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我从未曾想过,有哪个男人会如此冷血地谈论着谋杀自己亲生女儿的事。」

「你是说他的私生女?」

爱兰忍住不退缩,但还是失败了。这实在不是她以往所想像的爱的相聚。「被生下来的私生女总比被人牵着鼻子走好。」

他讽刺地鞠了个躬。「真感人。要是你母亲也这麽聪明的话,我也许不会在一夜之后就厌倦了她。不幸的,莉安只有在张开双腿,同时闭上嘴巴时才能令人可以忍受。我猜杰登也在你身上看出了同样的特点。」

「杰登是爱我的!」她冲口而出。

李奈特的大笑令她不寒而栗。「在二十世纪里,每一个人都爱着其他人。好的时候,他们爱不同的性别、但是同种的人;在不好的时候,呃…………」他耸耸肩,露出全然的法式优雅,他显然在法国找了她好几年。

「别把你那卑劣的标准加诸在整个世纪上。」爱兰斥道。

「那也别把你孩子气的情感强附在杰登身上。在你被鸦片麻醉的时候,你喃喃地说些他相信你背叛了他的话。正如我相信你已经知道的,杰登不是一个容易原谅他人的人。」

爱兰想起了他们在顶楼套房所共度的那些激情时光。她不知道杰登那时的心里是充满了爱意还是复仇的情绪,他好像是以惩罚她为荣,夺走她的意志和灵魂。

她低下了眼睛,但还是透露出一丝犹疑。

李奈特抓住了这一点。「游戏还没结束呢,亲爱的。你现在还来得及改变心意投靠到我这一边。要是我真像你所想的那麽想拜托你,我在看到你飞起来的那天晚上就从你毫无戒心的手里夺走魔术师,立刻远离这个该死的时代。相反的,我给了你保护,以及每一个让你发誓对我忠心的机会。」

「你把我关进牢里!你操纵我的继父和大众,要他们对抗我,直到我别无选择,只能投靠你。」

李奈特绑着鞋带的鞋子无声地走过厚厚的羊毛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噢,但是我勇敢而美丽的爱兰是绝对不会求我的,是吗?即便是在我把她丢进水里时。我真的以为你会挣扎着浮出水面,可怜兮兮地哀求我呢!」他一只手指拍打着肿胀的嘴唇,不情愿地摇着赞许的头。「但你不是我的女儿。」

「是你的私生女。」她提醒他,不愿意屈服。

他的眼神一凛。「为什麽在我找你找了二十年后,你却把你的忠心给了杰登?」

「你不是在找我,你只是在找魔术师,好回到二十世纪去。」

「噢,二十世纪的巴黎就和现在一样的迷人---有眩人的灯火、热情的女人,还有不受限制的鸦片交易。」

「法国麻疹、头虱,以及鼠疫。」爱兰甜甜地数道。

「假如你是在暗示这个世纪迷人的风光正在开始褪色的话,那你的观察力真是比我所想的还要敏锐。」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欧洲的口音变成了纯正的纽约腔调。「我想泡在冒着热气的按摩浴缸里,喝口酒,再抽根特大的古巴雪茄。我想喝亲爱的老爸在四季饭店享受一顿早午餐,然后在懒洋洋的星期日下午看场戏。我想闻闻女人头发上洗发精的香味,而不是烟熏的味道。」他的嘴唇不屑地噘了起来,把脸凑近她。「我要魔术师。」

爱兰努力忍住不因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而后退。「魔术师不是你的,是杰登发明的,不是你。」

「但他不够种去用它,而我有。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微笑地转过身。

李奈特的话令她全身发冷,但爱兰

心中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是什麽意思?」

他挥开她的手。「柜子里有一件杰蒂的衣服,一个小时后,我们就要喝保安官会面了。」他伸手抚着她的喉咙,手指握得愈来愈紧。「别高估了我对家人的忠诚度,要是你胆敢说出一句不利於我的话,我会亲手把你交出去。」

爱兰屏住气不敢呼吸,直到他要从对面墙上一道隐藏的缝钻出去,走下一道楼梯进入黑暗中为止。她不愿意将最甜美的那一场梦和最深的恐惧诉诸言语,但还是忍不住低语。「要是你真的以为杰登恨我,那你又凭什麽以为他会来找我?」

李奈特怜悯地瞥了她一眼。「别高估了你自己,孩子。杰登就和我一样想复仇。他不是来找你,而是来找我的。」

爱兰坐在一张椅子里等着被召唤,干涉的眼睛盯着天空。她把不受拘束的一头乱发盘成了一个严肃的小髻,双手交叠地放在自制的裙子上。

就在第一阵雨落下时,裂缝滑开了,李奈特对她勾了勾手指。爱兰跟着他走下狭窄而陡峭的楼梯。

殷吉索警长宏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时,她心里呻吟了一声。「谁能否认我们是受到魔鬼包围的正义的人呢?我们的权利受到了侵犯,盗匪掠夺了我们的海岸,连法国都与我们为敌。记住我的话---是魔鬼和女巫想把我们逐出上帝赐予我们的土地。」

李奈特和爱兰进入客厅时,两个身穿黑色的衣服、和殷吉索坐在一起的男人站了起来。

李奈特挽着她的手肘。「魏小姐,这两位先生是赫约翰和郭强生,波士顿来的保安官。」

爱兰低下了头。赫先生清了清喉咙,像只紧张的兔子般眨着发红的眼睛。郭先生的嘴唇则不赞同地抿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