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龙雀园,
辛稼轩坐一丛丛开的尤为茂盛的花荫丛里,吹着附近假山流瀑飘过来的细细凉风,慢慢的品尝着雨后采收的新茶。
因为将近端午之日,因此,府上早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过节的一应事宜。
小到成捆的菖蒲艾草,大到整桶整箱的雄黄和朱砂,都已经堆满了杂役所在的偏院,数十人的厨间里,已经在准备鳝鱼、猪肉、香菇、虾米、花生、咸蛋黄、葱头、栗子、蚝干乃至蜜豆、枣泥、桃仁、核桃碎等素用的粽子馅料。
在此期间,甚至还有一只家养的龙舟队,已经在小江的私家码头上开始操练了。
只是为了参加数日后,在海神波罗庙外的近海,举办的端午大礼祭。此外,还有前朝遗留下来的赛马、马球、斗球和奔赛等传统节日竞技项目。
届时,四里八乡稍有殷实的民家,都要以菖蒲、艾叶、榴花、蒜头、龙船花、榕枝,制成人形称为艾人,然后游街鞭打以驱赶疫鬼和瘟魔等等。
真可谓是热闹一时,
新婚燕尔的生活,无疑是甜蜜而惬意的。只是他还觉得差了点什么。
是军营里枪炮齐鸣与烟火气息中,操练的军号口令声声么,还是巡游在田野之间,那些面朝土地背朝天,不停挥洒着汗水的朴实笑脸;或又是热火朝天的营造工地和港区里,那些齐心协力汗发如雨喊着号子的人群……
习惯了在淮东早出晚归,繁忙而纷禄的日常;回到广府之后,缓慢而日夜颠倒的上流社会生活节奏,让他几乎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得以调整过来。
他就像是陷入一张权势与名利罗织成的,迎来送往的人际关系复杂大网,身在其中只能不由自主的做一些违心的事情,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虚言废话,才能得到些许流于表面的认可和赞许。
那段时间,哪怕有熟稔上层交际的新婚妻子在替他张罗着,又有岳家替他当下大多数不必要的繁礼褥节,但还令他有些身心俱疲而应接不暇的感觉。
就仿佛他所见到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奢靡无度而日夜无止尽的社交生活,而存在的另一群生物一般。
周旋在他们之中要极力掩饰自己的本心和性格,不能轻易透露和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或是理想信念这种被视为天真可笑的东西;
名面上的好意与友善,甚至要按照阵营和派系上的立场,来进行反面的理解;不然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某个名为党争,或是个人恩怨和矛盾的无形漩涡之中,而难以自拔。
掩藏在灯红酒绿的奢靡富华之下,却是他一次次的失眠而辗转反侧,甚至一度质疑和反思,自己的追求和奋斗到这一步,所存在的多少实质意义。
也只有几次和陆务观一起出海垂钓,泊船小酌回忆过往观海而咏志,或是陪着陆霓远赴郊野的山中寺观上香求福,才能获得些许心灵的安宁和平静。
前段时间甚至还有消息说,朝中新北人党的那位大将军孙静邦,似乎看中他而有意将其调入总纲参事府,当任一名正四品的备戎参事,
而他在淮镇的位置,则由知枢密副使的老帅刘绍能之子,模范新军后锋将兼樊城兵马使刘延庆接任。
那些人提出的理由也很简单,连襟同在一镇需要避嫌云云。
但是,随着朝廷宣布刘绍能出为淮南行营总管,这件事似乎又因此淡化了下去。
然后,又有一些陆氏近交的长辈抛出,旁敲侧击的暗示着,自己在其中除了多少力,希望他能够日后在淮东之时,有所回应或是说报偿一二……
这可真是岂有此理,或说是巧言令色了。
然后,又有一些人拿着真真假假,关于淮东的好坏消息,来到他面前讨巧和营钻着,希望能够从他得到些什么,这里毕竟他如今已经是一方守臣了,
然后,还有明确的消息说,朝廷有意提高外镇的规格,从大内的诸殿学当中,给淮东派出新一任的军容观察使,以及由内官充任的军前承奏事。
因此一些有心于此的人,也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活动到他的面前来只为了混个交情和脸熟,或是打听试探一番淮东的具体情形;有些还是无法回避和拒绝的,这无疑都是令人烦心和困扰的。
好在还有新婚的妻子陆霓,可以善解人意的包容他,又有大舅哥陆务观在日常指点和帮衬着,让他呆在广府的日子,总算不是那么难过。
只是他再怎么烦恼和不耐,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再忍受上一段时间。因为端午过后,龙雀园罗氏的另一场大喜事,又将接踵而至。
他的大舅哥陆务观,将按照长上的意愿迎娶指腹为婚,又青梅竹马的表妹,在吕宋三洲极有影响力的大豪门,号称“半万之家”唐氏之嫡女唐婉。
而他则要充当最主要的男相宾,随着唱嫁的队伍前往左城的唐氏行馆中迎亲,并且在门前唱和催妆诗的角色。
据说,陆氏的送聘乃是一份国爵的空白诰身,而对方作为陪嫁则是当地五千倾的种植园,和一小只往来广府与吕宋州之间的船队,还有一百多名各色奴婢和匠人。
此外就是一些唐氏商号坐享红利的份子,虽然如今的市面行情有些不好,但是依旧可以提供三四千缗的进项。
相比之下,他和陆霓的婚事虽然也称得豪华热闹,就有些相形见绌了;作为陆霓陪嫁的乃是城郊外的一处八十亩庄院,每年大概可以提供八百多缗的出息。
就连代表男方用来安置新家的,下城光地坊五瓶里光远街的三进宅邸,也是罗氏大宅那边,以婆罗洲会馆的名义廉价转卖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