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融其实并非太保府的属官,而是属於司徒府。但因为太保同样兼任着司徒,而如今台内真正修缮完毕的官署也并不充足,所以除了特别重要的部门外,二府都是合并办公的。
殷融原本是司徒府左西属,去年行台归都的时候转任司徒府左长史。九品中正制确立以来,三公中的司徒负责掌管典选、请议,各州郡中正官的任免迁除,而司徒左长史作为司徒府内重要的属官,便专理典选一项,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以殷融的官舍便被直接安排在太保府内,是一个周圆数丈的院子,确是稍显逼仄了一些,但毕竟眼下事从权宜,两府官员合并办公,能够有一个独立私密的空间已经不容易。
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布置却相当精致,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在院子左侧有一株大树枝然,何必要犯难求进啊。”
殷融听到这话后,便摇起了头,这个侄子诸事皆好,唯独在世情上有所欠缺。他家如今也是颇负清誉人家,但未必就诸事无忧:“若能束手高坐,长揽此中幽趣,我又何必劳心啊。可是,眼下你父已经闲居良久,就连渊源你都要为时所迫,悖於初心,我又怎么能安然独处啊,愿或不愿,也都要倾身进望。”
殷浩听到叔父这么说,不免有些默然。家业经营确是不容易,都中虽有千般好,唯独安闲不可得。他父亲被陶侃遣送归都之后,台内一直没有再作别的安排,而他出任之后,也是由悠远坠入俗尘,若冲冲不得显用,家声不免会有黯淡。
殷融为家业而计,不再空守於台城,倒也不能说醉心於名位。但是,就算要谋求外任,又何必一定要去会稽这样一个明显不是善处的地方?
殷融看到殷浩的疑惑,便笑语道:“元皇帝在世时,便曾嘉言会稽昔日之关中,乃是江东诸郡之首。此地职重任要,如今侥幸有此进望,又何必再作他想。诚然吴地民风奸猾悍鄙,但就算换了另一任,未必就不会面对这个问题。昔者庾子美、诸葛道明诸人都居此任,可谓名臣之阶,余者虽然不乏所选,终究还是有逊。”
“我知道渊源你在担心什么,那沈氏吴中土豪门户,盘卧深植於乡中,不会乐於旁人分权夺势。但他家如今也是求上进的门户,做事岂可再循於往年豪武之法。会稽本就是江东重任,岂可长拘於一家之手?况且如今沈充已是高居东扬州刺史,更没有道理将旧职圈而自肥。”
殷融自从在太保那里得了示意,便一直在考虑当中的利弊,眼下说起来思路倒也清晰:“如今东南军政已是其人一手把持,朝廷不可能再将会稽这个钱粮之乡久置其囊中。往年是因为战乱,或是乱后萧条,因权从宜,也只能暂时此态。可是现在局势已经平稳,诸事都要纳於正轨。”
“这个道理,沈充不会不明白,若是他执意要专据会稽而不放手,那就是要与南北为敌!如今览遍大江南北诸多方伯,谁又如他一般能够超然於台令之外?荣极必哀,适可而止,这也是太保要在此时挑选会稽内史的深意一端。我虽然不是时之高选,但自度也可称为中人之质,又有什么道理舍优而逐劣?”
殷浩虽然明白叔父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终究觉得这件事还是有欠妥当。庾亮的父亲庾琛,包括诸葛恢在内,的确都曾经出任过会稽,但那时的世道与当下毕竟不同。沈充或许会忌惮於大势,不敢过分刁难新任的会稽内史,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没了手段钳制,毕竟其家乃是吴中豪宗,其人又是东南势位第一选。
别的不说,
单单从对驸马沈哲子的认识,殷浩就能想象到身为驸马之父的沈充是一个怎样难缠的人物。他虽然不是看低殷融,但说实话,自己这叔父主持请议、台内种树也就罢了,如果要亲涉东南去与沈充掰手腕,殷浩实在是不看好。想到沈哲子,殷浩不免又联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一桩轶闻,便又说道:“我听说,驸马入台任事后,似乎是与叔父你略有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