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余成宋靠在椅子上, 看殷顾放下了筷子。
“嗯。”殷顾喝完最后一口酒。
余成宋自己喝到一半儿没意思就给他倒了一杯,他其实不喜欢喝酒,只勉强喝了一杯。
余成宋扔了手机站起来收拾。
“我收拾吧, ”殷顾按着他肩膀给他按了回去, “大厨负责做饭, 这些杂事儿归我。”
“懂事儿。”余成宋心安理得地继续瘫着, 在周折雨家就喝了几瓶啤的,可以不算,现在两杯白酒下肚,也有点懒洋洋的。
殷顾收拾的时候他嫌椅子不舒服, 拿着酒转移到沙发上瘫着了。
沙发套应该是殷顾新换的,很小清新的奶油绿缀着一堆小雏菊余成宋忽然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
“看见他的一瞬间我连我俩结婚时候喜被上的大红花绣在哪儿都想好了”。
余成宋摸了摸一朵小花, 觉得想不好,这都绣乱套了。
桌子已经空了, 厨房里乒乒乓乓,他扭头喊了一嗓子“别洗了”
可能那杯白酒倒的太实在,殷顾也有点上头,在厨房里跟着喊“为什么”
“过来唠唠”余成宋喊。
“马上”殷顾喊, “吃水果吗”
“有西瓜吗”余成宋喊。
“有切得很丑”殷顾喊的更大声。
“快让我见识见识”余成宋更更大声。
这种老楼隔音都非常感人, 大点声说话隔壁连你说什么都能知道, 这一通乱喊,上下左右都得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很爽。
爱听听去吧。
脑袋转回来的时候有点晕乎, 以前再多喝一杯也没这样过, 他这酒量也够玄学的了。
也不知道是酒醉人, 还是人
殷顾端了一大盘大小不一确实很丑的西瓜坐到他旁边,两把干净的勺子,递给他一把。
余成宋接过, 吃了块西瓜。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沙瓤西瓜又冰又甜,一路凉到胃里,爽得他一激灵,幸亏牙口好,不然一冷一热的还得用冷酸灵刷牙
殷顾也吃了一块,靠在他旁边,偏头问“不饿么,都没怎么吃,光看
你喝酒了。”
“在折雨家吃完来的,饱的。”余成宋喝了口酒。
“抱歉,让你”殷顾说。
“别,”余成宋拿酒杯撞了撞他手背,“我要听的,你想说的,都不是这个。”
殷顾叹了口气,笑了“好吧。”
“是不是你爸”余成宋瞅了他一眼。
殷顾点了根烟,放到嘴里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又变了。
变得顺眼了。
这种顺眼和颜值没关系,殷顾这张脸剃个地中海都是帅的,就是气质,不藏着掖着了,藏起的锋锐刺破壳子,流露出来。
酷毙了。
“是啊,”殷顾吸了口烟,过了会儿才说“连续剧。”
“你弟弟又让人打了”余成宋皱了皱眉,他弟弟跟他哥两种属性吧,一个酷爱揍人一个酷爱挨揍。
“其实,算命生意咱们两个可以合作。”殷顾笑了声。
“你爸为什么就认为是你干的你俩从小打到大你以前打过他”余成宋想不明白,殷顾不是会明着打架的性格,突然露馅儿了还是怎么的。
“不是,我没打过他,”殷顾指尖轻磕,烟灰散落,“这件事得从我记事开始说起,有点久远。”
“不用长话短说,算命的说我得活一百多岁,”余成宋吃了块西瓜,“赶紧替我浪费点儿时间吧,长命百岁太特么吓人了。”
殷顾唇角勾了勾,想起那些事儿,又被迫压下去,眼睫低垂。
“我双胞胎弟弟叫殷鹤,说是双胞胎,但我们两个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的地方像,我是顶级aha,他只是普通的aha。他性格就像你说的,听话、懂事、按部就班,机器人似的。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闹,和谁都能闹起来,经常放学衣服裤子都脏兮兮的,作业本也总弄丢了。”
“我爸我妈都是做学术的,性格特别严谨,特别特别严谨,最看不上我这种嗯”殷顾想了想,“不着调不懂事不稳重大概就这些吧,的孩子。”
“你还不着调”余成宋想说那我岂不是操天了。
“要求不一样吧,小时候太皮了,他们越管我就越想
闹,我爸就体罚,经常让我站着趴墙上写一宿作业,不写完不许坐下。我当时也不听课,写的就慢,经常凌晨才写完,给他检查,有错题继续站着。第二天上学腿都伸不直了。”
余成宋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他了“你爸是不是”有点儿毛病。
“没有病,”殷顾看着他笑,“看你脸都能看出你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我太特么震惊了,我以为”就我家这个德行呢,余成宋顿了顿,问“后来呢,你不可能一直挨罚吧。”
“嗯,我是调皮,但不是傻,后来我就一边认真听课一边继续闹,回去写的也就快了,惩罚变得微不足道。不过很快被我爸发现了,跟我妈商量之后,惩罚就变成了一本新练习册不写完不许睡、打手心打到拿不稳筷子、写完一整本字帖、几千字的检讨反正都是我一晚上写不完的东西。”
“同意捐献吧,”余成宋放下酒杯,要不是杯是殷顾的看起来还不便宜,他都想捏碎了,“造福人类。”
“所以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学习,更不喜欢写作文,只是小时候养成习惯了。”
“上课不想听,放学不想写作业,但是不写不学心里就不安,睡不着,吃不好,只能学,”殷顾按灭烟,低垂的眼睑藏起情绪,“这东西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余成宋默默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惨不是用来比的,无论他小时候怎么过来的,现在听殷顾讲他都难受,换了他,可能有他没殷鹤,早晚死一个。
“到后来我也学聪明了,只要不服从就会挨打,那就服从,压下我自己本来的性格,服从。”殷顾说
“有一段时间我差点精神分裂了,一直假装自己是个好孩子,装着装着我自己都快信了,但又总觉得生活不对,别扭着,活的奇奇怪怪的。直到有一次在校外被几个混混堵住抢劫,我和他们打了一架,狠狠地砸了一个混混的脑袋,见血了,可能是没想到一个六年级学生能这么疯,混混都吓跑了。”
“从那开始,我对本性的
渴望就扭曲了,我什么自由都没有了,只剩下偷偷摸摸的暴力行为可以宣泄情绪,”殷顾说,“完全和他们期待的路相反,我活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有什么不好,”余成宋看他,“你现在这样,我看着就特别顺眼。”
“真的”殷顾喝了口水,笑了,“其实来到这儿之后我情绪稳定了很多,以前在那边一周就要去见义勇为一趟。”
“真的,比钻石还真,”余成宋说,“我们这民风淳朴人杰地灵。”
“其实我一直装的挺好,但这学期开学他们忽然通知我,我要出国了,”殷顾看着天花板,“那一刻我忽然害怕了,我知道如果这次我同意了,那我就完了,我以后是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事,就全没意义了,因为都是别人替我安排的,和我没关系。”
“我尝试委婉地拒绝,被否定,所以我明目张胆地在学校打了一架你能想象么”殷顾看向他,笑容里难得有些孩子气,眼睛里有光,“一个三好学生,学生会长,全校模范代表,在周一早操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打了一架,记大过请家长的那种。”
“干得漂亮,”余成宋毫不吝啬地送上大拇指,也跟着笑了,“然后你就被发配到一中了。”
“嗯,”殷顾说,“殷鹤之前撞见过一次我动手,但我用年级第一和他换,他替我保密,现在我转学了,他就和我爸妈说了我之前打架的事情,他们现在想让我回家看心理医生。”
“该看医生的是谁他们心里没数儿,”余成宋说,“你弟弟真是缺少社会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