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魇灵(十四)(2 / 2)

鬼面人桀桀阴笑几声,一抹脸上那条伤疤,下了定论“上去送命去吧。”

不远处的茶摊里还在吵吵嚷嚷,白衣少年小心翼翼地牵着马,躲在道旁的林子后面,靠着一棵大树,轻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怎么办,八方围剿。

也不知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魔主是谁,但看起来,能把金丹魔修使得团团转的人,不会是什么善茬,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在元婴境界

拇指用力一擦手上的传讯储物戒,温辰焦急地等待着父亲那边灵流的连通,可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将近一盏茶了,戒面上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依旧灰扑扑的,像个没有任何法力的普通饰品。

一见此状,他彻底慌了,心说难道天河山已经沦陷了不,不可能,爹在屋子里吩咐自己的时候分明那么淡然,他若是知道围剿的事,怎么会

一瞬间,李铁匠那失魂落魄,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的凄惨相闯进脑海,像一把刀子似的,猛插在他心上。

当时那人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尽是血痕,一路骑马过来,就算不走官道,抄小道,能被树枝划成那个样子

紧接着,临走时父亲看似随便,实则几乎绝笔一样的叮嘱又幽灵一样地爬了上来

“人这一辈子,很多时候活的是韧性,不是刚性,对方盛时,你就要收回来,逞一时快意的是傻子,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此去山阳,路途千里,什么人你都可能遇到,老的少的好的坏的善意的阴险的,不管是普通凡人还是会武的修士,能和平解决的最好就不要动手;韬光养晦不代表软弱无能,去了天疏宗,若是碰到些态度或言语不是很友善的同门,也尽量包容一点,毕竟,你天生根骨不太行,过于强硬的话容易吃亏”

不,这不像是只去天疏宗送个东西那么简单,若是停留一下就走,怎么可能会撞上那许多不友善的同门这,这再细究起来,明明就是在为他安顿往后的活法

温辰再也不敢想李铁匠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以及娘亲又是为什么坚持不肯露面,他擦掉脸上惊恐的薄泪,一把牵起正低头吃草的马,大步往林子深处走去。

马儿进食间忽然被惊扰,不乐意得很,晃着脑袋喷声响鼻,就要尥蹶子不干

“啪”

一记响亮无比的狠鞭抽在它脸上,那一路上都对它客客气气,跑得慢了都不舍得踢一下马刺的小主人低着嗓子怒吼道“人命关天你别在这时候给我掉链子能走你就走,不能我逼着你也得走”

似是被他这态度吓到了,马儿低低地唤了一声,乖乖收起脾气,任他拽着在一树树浓荫里越行越远。

既然走官道已经不再安全,那么,就必须抄小道。

这里离天河山不远,穿过这片林子,可以上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本是附近山中猎户打猎时开辟出来的通道,这一次,倒为他做了贡献了。

回家,我要回家。

当时,温辰心里只这一个念头,不顾尖锐的树杈在胳膊上、腿上刮出的一道道血痕,一边埋头快走,一边飞速算计,这里从官道走过来大概一百三十里路程,抄小路的话,偏归偏了点,但大概一百里就够了

出了林子,他骑着马疯狂地赶路,疯狂地抽着马肚,周边景物飞一样地向后落去,跑啊跑啊,不知跑了多久,终于马被逼到了极限,前腿一折,轰然摔在了泥泞的山路上

温辰一个不防,连带着一起滚到地上,忍痛起来,正打算再狠抽一鞭时,却见那马儿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停,瞳孔里映出自己举鞭的动作时,竟渐渐溢出两道浑浊的老泪,顺着眼下的泪沟流下来,仿佛一个已经撑到强弩之末的弱者,在苦苦哀求。

他愣住了,瞪着眼睛停了片刻,忽而双肩一垮,摸了摸它带血的脸颊,膝行几步,从路边的草丛里揪了一把青草下来,放到它嘴边,轻声道“多谢,这一路辛苦你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你好好歇一歇吧。”然后,果断地弃下鞭子,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百里路,两个时辰。

十四年来,温辰从未有哪一次觉得,两个时辰,会是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有些人,根本赶不及回去看上一眼,就此人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