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距离四月份的入门测试,一晃大半年过去,又到了梅花开满山的季节, 下过一场小雨后,空气都是香的。
白衣少年快步走在上山的大道上, 手里提这个油纸包, 神色愉悦, 眉梢眼角,处处透着期待和欢欣,使人望之,就觉得心情很好。
确实, 这段时间以来, 温辰就没这么高兴过,原因无他,当然是那个人要回来了。
原来, 自同心镜那一夜后不久,叶长青就开始东奔西跑地为他寻找重获根骨的方法, 经常在外边泡着, 动辄天,七八天,最长的一次, 甚至有将近一个月没露过面。
此事有多么艰辛,温辰心里明镜似的, 因为在现世修真界看来,为一个毫无修道天赋的普通人开灵根,不啻于天方夜谭。
有时候,他经常会想, 连万锋剑派都束手无策的困难,师尊他能做得到吗
可事实就是,不管做到做不到,叶长青都去做了,而且,不遗余力。
师父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徒弟们自然觉得奇怪,问他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每次一提这个,叶长青就一本正经地瞎应付,夸夸其谈地开始讲他如何与恶龙魔物搏斗,秦箫阮凌霜两个没心没肺,跟着听得津津有味,还一个劲要求下回带他们一起去。
只有温辰一个人明白,师尊这么做,不过是在小心翼翼,维护他敏感的自尊心罢了。
叶长青在面对仨小的的时候,一直都神采奕奕,但七天前的夜半,温辰路过他房门口,发现灯竟还亮着,捱过去听了听,里面没声音,觉得奇怪,悄悄推开门,只一眼,就怔住了
他应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散着湿气,软软地靠在座椅里,身子歪斜,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本书,垂于里侧,床就在三尺外,可他竟就着这么个不舒服的姿势,已然睡着了。
人的动与静,就像世间的阴与阳一样,可能都是两相合和,此消彼长的。
叶长青醒着的时候,嬉笑怒骂,桀骜不驯,仿佛全天下的闹腾都被他一人圈去了,可入睡之后,又完全是另外一幅样子。
睡着的人呼吸很轻,无声无息,唯有胸口浅浅的起伏昭示着他只是在休息。
桌上灵灯里的烛油到底了,光线微茫,照在他侧脸上,以轮廓立体的鼻峰为界,一半明,一半暗,仿佛黄昏最后一缕夕阳洒下,恰被俏丽的山崖割断,让人平白生出种“造化钟神秀”的奇特之感。
温辰站在一旁,看了足有一刻钟之久,心里又暖又涩,说不清到底什么滋味相较在人前时的风采,叶长青现在这样子,确是不太一样。
倦意和疲态,深深烙刻在他眉弯之间,即使失去意识了,也并没彻底放松,随着灯花偶尔的爆鸣声,眼睫不住震颤,好像睡得太浅,下一刻就会醒来,看样子不像是单纯累得,倒像是被什么事给愁得。
就着灯光的阴影,温辰分明就看着他眼下有两片淡淡的乌青。
元婴仙君也会被累到如此吗
温辰没按捺住,轻轻走上去几步,瞥了眼淬灵沙漏上显示的时辰,还不到子时。
要不要叫醒呢在椅子里睡一夜终归不是办法,可他又一向浅眠,若是叫醒了,这一夜睡不好怎么办
温辰猫一样走到他身边,探出一只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师尊要强惯了,他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给别人,尤其是膝下三个弟子展示出来的,永远是一副精力充沛,无所不能的样子,只有在夜深人静,身畔再没半个人的时候,他才会稍稍露出点属于正常人的脆弱。
少年悄悄拈起他一缕头发,摊在掌心,心酸地想师尊,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要么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得有灵根不可,但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可能是入门之前我天天都和你腻在一起,这些日子见不到了,我就很不习惯,虽然我也明白,别人家的师父动不动就闭关,游历,一走一年半载的,师徒之间见不到是常事,可是
他俯下身,贪婪地嗅着那发梢的梅花熏香,在心里暗暗叹气师兄师姐就很独立,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在的时候,修为一点都没落下,只有我
温辰咬了咬唇,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自暴自弃似的,无奈承认只有我,一天看不到你,就像要失了魂。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临近子时时刻,还要专程来折雪殿里绕上一遭。
可能就是鬼使神差罢了。
许是少年失祜的过,温辰与同龄人相比,格外地缺乏安全感,对周遭很多陌生的人或事,并不会多么感兴趣,反而,稍有点不对,就会敬而远之。
那么相反,若是他身边有一个强大又温暖,愿意给他以保护的人,他就很容易对其产生依赖心理,躲进对方的臂弯里不舍得出来。
碰巧,叶长青就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