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玉从未听他说过这些,一时有些无措“师尊,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就是想起来了,随便说说,你听过了,就当过去吧,不必在意。”叶岚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唇,一转身走出了人群,将台上悲痛欲绝的霸王和四面缭绕的楚歌抛在背后,顺着满街如龙的灯火华盖,往东方一苍凉的小窄巷走去。
“师尊”楚怀玉急匆匆地追上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叶岚微微一侧脸。
“你,你”楚怀玉面上红白交错,忐忑地问,“你一直不愿意收徒,不只是像掌门真人说的那样,因为太孤傲所以看不上别人吧”
得道之路艰难,高处不胜寒。
牵挂越多,痛苦就越多。
叶岚皱了皱眉,态度有点冷“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隔着一尺的距离,楚怀玉定定地望着那双眼睛,回想起方才看戏时闪烁着的不一样的光,良久才喃喃地道“也不能怎样。”
是啊,能怎样呢,自己一个废物,又不能帮上他什么。
忽然,巷子口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吸引了楚怀玉的注意,说了句“师尊,你先等等”,就一路小跑过去了。
他手巧,做什么都顺,更不提往日里早已编过很多遍,却一直没胆量送出去的剑穗,买了几缕纯白的丝线,就低着头开始巧夺天工。
半个时辰后,城外小河边。
“这是”
叶岚接过来,摊在手心看了看,只见疏淡的掌纹之间,一只剑穗静静躺着,没有任何珠玉金银雕饰,只在中间挽了一朵雪白的梅花结,两绺细腻柔软的流苏顺着分叉而下,整个模样朴素温雅,宛如清水出芙蓉。
他抬起眼,目光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讶异“送给我的”
“是啊,”楚怀玉腼腆地笑了笑,只希望这么个小玩意,能带给他一点暌违已久的烟火气,“师尊,你那把灵剑问道好看是好看,可光秃秃的,也没个装饰,我想了想,这样简单的白梅穗子正好衬你的气质。”
对方未发一言,他忍不住追问“师尊,你觉得怎么样,喜不喜欢”
叶岚轻轻一莞尔,低声说“还可以。”
凌寒剑圣恃才傲物,极少当面夸奖过谁,能给出这么个答复,已经是百里挑一了。
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楚怀玉欣喜若狂,可当眼前明光一闪,那把质感清凉如冷玉、斩过万千妖魔的灵剑递过来时,他却彷徨了“师尊,你这是”
叶岚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穗子都给我编好了,再帮忙系上,不行吗”
“哦哦,好。”
楚怀玉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地接过来,捧着天下第一人的佩剑神兵,手都有点不稳当,一个剑穗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花了整整一盏茶功夫,才宣告结束。
之后,他一抬头,见着潺潺流过的小河水边,青衫雪剑相得益彰。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
楚怀玉一时就没忍住“师尊,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当然指的是登上九霄,飞升成仙。
“不一定,这种事看机缘。”叶岚也很坦然,并没隐瞒,“可能还要再修炼几十年,也可能穷尽一生都做不到,当然,也可能就是明天。”
听到这个答案,楚怀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师尊,你不在了,我怎么办折雪殿冷冷清清的,你要走了,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了。
他想问,但不敢问,因为答案是明摆着的,问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没错,叶岚会对他笑,也会对他好,但那种笑与好,就和陌生人对街头阿猫阿狗是一样的,心情好了逗一逗,心情不好就踹一脚,丢弃的时候,停留一眼都多余。
他们名义上是师徒,实际呢什么都不是。
当晚,楚怀玉一个缩在被子里,整夜没睡。
他一遍遍描摹并回味着那人拿到剑穗时那样温和的眉眼,想得近乎发狂。
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一就想有二,有了二还想有三。
十八年了,楚怀玉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只是藏在肮脏的浮萍下,探头遥望那枝凤凰枝
其实,他不甘心一辈子做蜉蝣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日更,又被加班嚯嚯完的我,哎,人生艰难,下章开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