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武当之战 第七章 死战
黎明的晨光自东面群山的棱线冒起来,从稀微渐渐变得明亮,「遇真宫」外三面包围的近四千将士身影也变得清晰。重甲兵身上的铁片与无数刀枪的白刃,反射出一片鱼鳞般的光华。
整齐排列的过千挺神机手铳及三眼铳,与八十座野战大炮,分成中军、左掖与右掖三列,各排在战阵前端。一个个酒碗大小的炮口,瞄准着「遇真宫」三面的庄严殿墙与宫门。这大堆形貌冷硬的铳炮,展现在武当灵山之中,彷佛难以想像的天外之物,与山林道宫的苍翌古色格格不入。
支持着在这些神机铁器之后的,是近五千斤火药的无侨力量。世上再没有另一支像这样的军队。
自黑夜结束前直到这刻,神机营大军已然处於备战态势一个时辰。兵士的战甲衣袍底下都渗满了汗。号令战旗久久未有升起。四千人沉默无声地包围着毫无动静的「遇真宫」,似是面对一个大黑洞。
但军士间并没有人发出一声抱怨,只是默默在等候命令。不愧为大明天下纪律最森严、每名皆百中挑一的禁军精英。
战力较次的五军营八百名步战卒.,则被分配到阵势的左、右哨戒;至於三千营的雄猛骑兵,因山上不利马行,大部分都留在山脚下的总营,保护张永公公及两名提督太监的安全,只选了三百壮士改换成重甲步兵,於中军前列候命。
主将楼元胜骑在战马之上,仍然耐心等候天色变得更亮。他要排除一切可能的失误。
直至天色终於令他满意,楼元胜向身边的副将武官陈全礼以目光相询。陈全礼负责掌管军队里的斥候探子,监察「遇真宫」内里情况,他向下属询问最新的回报,结果将「一切如常,毫无动静」的报告转达给楼元胜知道。
楼元胜一声令下,身边传令官挥起白旗。大军中、左、右三阵,也各自升起一面绣有黑线飞虎图的大幅白旗。
随着进攻旗号出现,中军三百重甲战兵,与左、右各两百步卒,同时从阵中突出,急行向「遇真宫」接近。七百双战靴的步音,打破了山中宁静。
提着刀盾与矛枪的重甲兵,按照楼元胜之策略,率先跨入「遇真宫」正门。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铺满平整的青石地板,虽是空无一人,却似乎还有武当派的气息徘徊其上,战兵也都不由紧张起来,彷佛面前仍存在隐形的敌人。
广场对面远方一座气势恢弘的建筑,即是「遇真宫」的核心——「真仙殿」,也是入侵兵队占据的首要目标。
他们谨慎地保持阵形前进,走上武当派的演武广场,朝着「真仙殿」接近。
同时在道宫左右,四百个步兵亦已从侧门爬梯及攀墙而进,穿过道宫两边殿舍赶来支援,途中也要搜査扫荡可能潜伏於房屋中的武当残余,因此比中间的重甲兵队行进较冲。
「遇真宫」内至此还未有任何敌踪。入侵的军士也都宽下心来——他们都听过先前在山脚交战生还的战友,忆述武当剑士的可怕,心里绝不想跟他们白刃交战。
负责指挥步兵的武官更是宽慰,因他们不同旗下士兵,都知悉锦衣卫已然收到武当内应的飞鸽报信。
——武当派已经逃跑,是真的……
他们都急於完成楼元胜所指派清扫「遇真宫」的任务,催着士兵加紧奔前,要将「真仙殿」取在掌中。
正当第一线重甲兵奔到广场正中之际,突然一人「啊」地惊叫,整副穿着战甲的身体连同手中兵刃,在广场上平空消失!
这等魔幻之事,立时在士兵间扬起了惊疑,前头的人惶然止步,但后方的没看见发生何事,仍然奔跑向前,战甲撞成一团,混乱突生!
同时最前面再有数名士兵一样失踪。
——这是怎么回事?…….
前锋的重甲兵惊魂甫定,才看清发生何事:原来跟前一块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已陷落,露出底下超过人身般深的坑洞。
士兵伸首朝下张望的刹那,一枚飞镖已钉进其中一人面门!
那士兵捂脸倒下,战友则瞧见坑洞里头,先前跌进去的重甲兵,遭一名身穿褐色衣服的男人从后擒住,用一柄短剑慢慢割破了咽喉。重甲兵仰起绝望的脸,嘴巴吐出血的泡沫。
「褐蛇」田延放开了屍体,朝上面的士兵微笑。,
「等你们好久了。」
同时在后方,广场上一排接一排的青石板被从下推开,无数身影自地底冒出。
彷佛焚自地狱的魔军*
最前一列坑壕里,一排身手矫健的武当弟子率先攀出,他们以「首蛇道」成员为主,朝着前头的重甲兵猛力掷出各种飞刀、尖标和飞石等暗器!
猝然面对敌人投掷暗器,重甲兵急忙停步,前头的人半跪下来,竖起盾牌抵抗!
其实以他们身上的坚厚装甲,武当弟子所用的手掷暗器劲力再强,多半无法穿透.,而要在这种混乱与距离下,准确瞄着没有护甲的部位投射,也甚困难。重甲兵本来不挡不避,仗着装备上前迎击,损失也会甚小,但他们受过严格调练,一遇敌人飞箭或标枪之类袭击,就会如此抵挡,习惯难以临阵改变。
——这习性,就给予武当战士珍贵的契机。
一一从沟壕下爬出的武者,趁这机会组成阵形,并夺取了主动,率先朝正前方的重甲兵阵进攻!
这武当锥形阵行走之高速,远在任何步军之上,重甲兵才抵过一轮暗器,众武者已在面前不足十五尺!
军士只见领在锥阵中央锻前头的,是一个雪白的身影。
那瞬间他们错觉,此人在战场上正散发着不屈於人间的光华。
他手里斜斜挽着一柄他们从未见过的兵刃:镶着银白云纹的木柄,柄首有个大圆环;奇特的护锷一上一下弯勾,与手柄及刃身成一「卍」字;霜刃如刀亦如剑,微弯的锋刃映着朝阳,双面的刃尖随着主人奔跑而颤动。
仍未交锋,他们即已感觉出来:
此人跟自己屈於高度不同的世界。面对他的剑,是人生绝大的错误。
跟随姚莲舟两侧的,是前峨嵋派「铁峰楼」弟子杨真如等十三人,另加「兵鸦道」李侗等二十余名主力修习长枪的武当高手,共计四十二柄长枪,已然朝着重甲兵垂下来瞄准;紧跟在姚掌门身后左右的有「镇龟道」两位「太极」顶尖拳士——桂丹雷与楚兰天,两人双手拳臂都缠上能抵刀枪的皮革;更后处还有身材高壮的朴刀手符元霸;提着宽厚鬼头刀的尚四郎;臂伤已然痊癒的年轻双剑客卫东琉;最后头还有陈岱秀策应。他们加上「兵鸦道」和「镇龟道」其他近战高手,合共逾八十人,没有发出一声呐喊,只是带着沉重的杀气,合成一把尖刀,直刺装甲丛丛的敌阵!
不啻梦幻的战队。
姚莲舟领在冲锋阵端,下一瞬间已及重甲兵前列。
站得最近姚莲舟那个士兵,提着盾牌与单手砍刀,直视武当掌门接近中的脸孔。姚莲舟束起的乌亮长发因为冲势而摆动,白皙而分明的脸,透着一种冻结人心的冰冷。士兵其实比姚莲舟还要高大一个头,但他感觉却是被姚莲舟俯视。
他本来不应遇上此刻境况。这是绝对的不幸。
——但另一方看,能够这样死,又是世上罕有至极的奇特际遇。
那士兵根本连动一动兵刃的时间也没有。姚莲舟将「单背剑」刺进他喉颈的动作,随意得像提着毛笔在纸上轻点。
士兵的生命,成了传奇里的一抹墨迹。
姚莲舟以「武当行剑」的蛇形步,在重甲兵之间轻盈地穿越,足底每踏地一次,手里就淀出一朵血花。三个军士被「单背剑」连环命中,只有一个保住性命,但膝后弯筋腱被削断,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
这样的战力,超越了士兵想像能力的界限。
随同姚莲舟杀到阵来的李侗与杨真如等四十二人长枪圃,也各自在战线上挑拨出阵阵血雾。
他们与士兵的个人战力,同样强弱悬殊,却并未贪功击_,只是保持着阵势,保卫姚掌门两侧,以免他孤身陷入敌方的重甲兵海之中——人数,是对方最大优势。
杨真如这十三个前峨嵋枪客,战意更是高昂,双臂将枪杆运舞如龙,劲力之强猛,甚至将好几片厚重的护甲也都刺穿!
——他们以降兵身份投入武当,虽与山上的新同门并无芥蒂,但心内深处还是存着挥散不去的抑郁;今天他们终於有机会正式为保卫武当派上阵作战,证明自己的忠诚,莫不尽情宣泄。
至於李侗等武当原有枪法高手,发挥起来也是威力惊人,枪阵冲击之处,就如泛起一片杀人的波浪。原来杨真如等加盟后,无私将峨嵋枪棒的奥秘教授给武当同门,两派精要互相参详之下,武当枪术这年余来有了长足进步。
紧随在姚莲舟身后的桂丹雷和楚兰天,则只是专心致意地跟着掌门高速的步伐。「单背剑」跟前倒下的士兵增加至五人,但这两位当世罕见的拳士,至今还没有出过手。只因为二人此役唯一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掌门。
——这是师星昊失踪前向他们下达的命令。
有一名雄壮的士兵靠着厚重盾牌及铁片甲保护,拚死冲入武当派左侧的枪阵,成功把两根长枪压住,到了枪手近身的距离,正准备挥刀砍杀。同时枪手之间的空隙杀出一条甚高大的汉子,发声吐气间迎头挥下一片宽阔刀刃,正是「兵鸦道」里以力雄见称的符元霸,「武当斩马刀」势如山崩,那士兵哪来得及反应,战盔连同头颅遭硬生生劈破!
另一边也如是,李侗等人的枪阵只不过稍有空隙被敌人冲入,后面卫东琉即振起双剑颂补,一条手臂自腋窝无铁甲保护处遭剑锋砍断,带血飞上半空!
姚莲舟率领的人数,明明不及对方三成,可是一交锋之下,战况却是如此一面倒得荒谬。这场面甚至难以用「交战」来形容。
——而是「清理」。
这时从东、西两侧攻入「遇真宫」的各两百名轻步兵,穿过了众多殿舍之间巷道,赶到杀气弥漫的广场旁。他们赫然看见:正南面最强的重甲战友,正被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武当战士迎头痛击,扬起血雨漫天。
两军急忙救援,每边各带着的四、五十名步弓手,马上匆匆列成射阵,准备从两翼射杀姚莲舟的锥阵!
但那东军的众多弓手还没来得及搭上箭矢,又有一支诡秘的战队由广场中央壕沟出现,高速冲近过来,突然就进入了近战范围!
江云涧取代失踪的副掌门师星昊,领导近百名武当弟子冲锋而至,其中只有二十余人是「兵鸦道」或「镇龟道」级别的精英,其余都是入门较浅、还未充分展现潜能的武当门人。然而他们此刻朝着禁军弓队冲杀的气势,半点不输给姚掌门所率领那支主力军。
——每一个留在武当山的人,皆崇信本派「天下无敌」的理念,并且甘愿以剑和肉体实践这四个字。
——不管敌人是谁。
江云澜外表就跟两年前在成都暗街袭击荆裂那时无异:一身紧身黑衣,左手穿戴着鸟爪似的臂甲,右手斜斜提着锋锐无比的精钢长剑,奔跑的步履却比当夜担任「兵鸦刺客」时更要迅疾!
他缺去鼻子的丑脸,散发出极度凌厉的杀气。这是自成都之后,他首次再披「兵鸦道」战衣。那夜的遗恨还没有忘记。自行革除「兵鸦道」资格这两年多来,江云澜无一天不是专注苦练,为的当然是将来再遇一「武当猎人」。
——但首先我得冲破这一劫……
江云澜是武当派中坚一代弟子里,公认领导能力最强的一人,执行力更胜过思虑周密的陈岱秀——西安一役里,他果断地召集了大量外地道场的弟子前来救驾,就是指挥力的证明。因此当师星昊不在,他自然就上前填补了这个空缺,无人异议。
「上吧!武当弟子的名号,是要用鲜血赚回来的!」
江云澜领着同门冲锋时,不脱他嘴巴厉害的专长,高叫着激励众人。
对面的弓阵急忙加快搭箭,并转移向冲来旳武当武者。负责守护弓手的步兵,也提着刀盾长矛等踏出来掩护。
但这等同拿一块布去挡卷来的波祷一样可笑。
武当刀剑扬起另一浪血花。弓折弦断。
跟随江云澜的武当战士里,有年轻的「兵鸦道」剑手焦红叶。自从被童静在「盈花馆」以「追形截脉」重创右腕,他的用剑手始终没能完全康复过来。於是他就着自己的伤另辟践径,改用一柄比前更长的四尺剑,剑身却只有前头五寸开锋,中后部钝如铁板,可用左手握持,借助虚弱的右腕发力。这种双手剑,揉合了好些长枪技巧,但又不用完全抛弃他以往修习的剑法,焦红叶凭此重新开拓了个人武途的一条新路。
此刻他双手运剑,一边移步一边不断拨打圈刺,很快就有两名步卒死於他尖锋之下。除焦红叶以外,廖天应、骆森泉和钟亚南三个武当一线高手也在阵中,同样当者披靡。
在这数名精英率先冲杀之下,东面的步弓阵瞬间崩溃,无法再威胁姚莲舟的主阵。同时,另一支七十余人的武当战队,也朝着「遇真宫」西侧的禁军步兵进攻。
领在这战队前头的,是个犹如飞行中的黑色身影,双手左右锋芒,一泛青蓝,一耀朱红。
除了武当首席战将叶辰渊,还有谁。
他身后两侧,拱卫者「兵鸦道」顶级剑士文兆与双剑高手唐谏,这阵势与早前突袭神机铳兵的山脚夜战时无异。
禁军步兵还没看清楚来敌,「坎离水火剑」已然破风振起。
点点血雨洒在叶辰渊脸上。他那两行眼下刺青,没有动一动。
当年铁青子公孙清率领门下「武当三十八剑」攻破物移教,其中只有五个人生还。
回到武当山后,五人同意找投降的物移教徒石日勒,在各人身上或脸上刺上一个物移教纹身,以纪念这改变武当派命运的惨烈一战。
后来这五人里,陈岱秀的叔叔陈春阳因病逝世;周潮在门内比试时,被后辈失手所杀.,年纪最大的莫灵云,则在三年前去世。今天只余叶辰渊及囚在后山的师弟商承羽二人仍然在世。
他们五个当年决意刺青,除了纪念从那场恶战生还之外,也是出於对敌人的敬佩。当天他们进攻物移教「大欢喜洞」,亲身领教了物教徒战斗时如何刚烈,全体都进入了「无念生死」的非人境地。虽然后来他们知道,这其实是物移教用药麻醉信徒造成的效果,但五人对这群敌人印象深刻,也欲以这境界为武道修行的目标,故以刺青自勉。
——及后巫纪洪及桂丹雷等同门,也都知道这个典故,仿傚他们在脸上刺青,希望能与这几位崇拜的前众看齐。至於锡氏兄弟则例外,他们的物移教刺青早在幼时就被父亲纹上。
此刻叶辰渊一贯的冷酷犹如魔神,黑袍与「水火剑」所过之处,尽是一道接一道死亡的轨迹。
——他这边的人数,比东面江云澜的队伍要少,原因很简单:叶辰渊一人的杀戮能量,已足当二十名门下弟子。
看见现在冷静如水的叶辰渊,很难会相信:他唯一的儿子叶天洋,刚刚才在四天前因伤感染血毒而不治,结束了年轻短暂的生命。
在叶辰渊眼神里,看不见任何丧子之痛。他只是全无感情地专注向每一个敌人挥剑。
跟东面的步兵队不同,这边的禁军弓阵并未列好,尙有十几个步弓手稍微殿后於十多尺外,这却是错有错着,那十多人有足够时间和距离弯弓搭箭,要向叶辰渊及身后密集的武当弟子群发射!
叶辰渊发现此危机,心念一动,双腿略一蹲坐,黑衣身体马上飞纵而出,两个跃步间,竟然就跨越了一丈之距;他乘势猛然刺出右手「离火剑」,泛着赤光的刃尖,瞬间已及那群步弓手眼前!
这飞身进击不是别的,正是他从秘发加上侯英志帮助习得的青城派「雌雄龙虎剑法」绝招「穹苍破」——叶辰渊在这危急中不经思考自然发动出来,招式中更混入了他精熟的「武当飞龙剑」要诀!
剑锋还没有刺进敌人身体,叶辰渊心里已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能够使出这一剑,无憾了。
三名步弓手一眨眼间连环倒下。其余的人有的试图近距离朝叶辰渊射击。但要命中在这种状态下的他,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箭矢犹如射向影子般失落。然后长弓跟人体一起被斩裂。
叶辰渊这一轮跃杀发挥完美,感觉自己正身处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他心里同时疑惑:
假如这一刻的我挑战姚掌门,会有什么结果?……
如今却将这样的剑,用在这样的一群敌人身上。多大的浪费。
没有了两侧的顾虑,姚莲舟所带领那支八十人的前锋部队,全力朝前方的重甲兵阵推进,锥形阵势已经深入其中。
他原本雪白无瑕的掌门道袍,染满点点血花。
身后两个力士桂丹雷和楚兰天也要开始动手了。他们包衷着皮革的拳臂,各自沾了两、三人的鲜血与碎骨。
整个锥阵已经深入重甲兵之间。其中侯英志亦正在挥舞长短双剑,宁勇杀敌。
两天之前,侯英志获叶辰渊授给「兵鸦道」资格,此刻正穿着黑色道衣战斗。
踏入武当山门才仅仅超过两年就成为武当派「三大部」里的一员,正式晋身精英之列,即使是带技投师,也是甚罕有之事。与他看齐就只有「峨嵋道场」杨真如等三人——而杨真如他们本是峨嵋派总本山「铁峰楼」里由掌门余青麟亲传的「内弟子」;侯英志离开青城山之际,则不过是一名中层的「研修弟子」。
武当派给侯英志这地位,当然不是因为面临大危机而权宜授与,而是实力真正受认可——就算明天世上再无武当派,这条底线都不会稍稍放宽。
侯英志能够如此突飞猛进,当然是靠那部「雌雄龙虎剑谱」的指点,还有与叶辰渊暗中秘练日久的功劳。
可是临在大战前将黑色战衣赐给他,并不是叶辰渊的主意。
两天前的黄昏,当侯英志跟众多同门一起挖好了「遇真宫」最后一道沟壕,满身泥污地站在广场上,观看多日努力的成果——也很可能是自己葬身之地——的时候,叶辰渊拿着折迭得方整的黑道衣走到他跟前。
第一眼看见那黑衣,侯英志激动得无法说话。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已经超越了青城派「道传弟子」燕小六。
——这儿是比青城更强大的武当派啊。
「是姚掌门要我给你的。」叶辰渊将道衣交给侯英志时说。
侯英志很感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姚莲舟眼中毫无地位,却没想到掌门其实一直在留意自己的武功进境。试穿上「兵鸦道」黑衣的时候,侯英志已然淡忘过去两年对姚莲舟的种种不满。
但这并不代表,他从此甘心情愿为了这个男人而战斗。
此际在血腥的战阵里,侯英志第一次亲眼目睹姚莲舟神妙的剑技。他跟任何人同样地惊叹,但并没有完全地屈服。
——总有一天,我也会这么强!
侯英志在军阵中,挥起了结合武当剑技与自行领悟心得的变种「雌雄龙虎剑法」,将另一名穿着重甲的禁军送往另一个世界。这一刻他心里并没想是在为武当派拚命,而是为自己而战。
——要活过今天。然后继续走我这条攀升的道路。
面前这群重甲兵,原本全是三千营的精锐骑兵,身材壮健无比,但缺了战马之后,在步战中跟武当武者的个别战力就相距更远,就算拥有精良装备和三倍以上入数,也是无法补救。尤其武当姚莲舟这个箭头实在太过锋利,切入之处兵阵就崩开缺口,士兵根本难以组织起应变阵势来。很快双方就融在一起,演变成夹杂的混战。
而这正是武当派最希望的。
重甲禁军折损已超过五十人。姚莲舟所率武当弟子,则只有两死一伤C
——世上竟真有这等可怕的武术!
士兵都认识了这个事实。
在「遇真宫」外头,楼元胜将军感到不知所措。
虽然同时发生许多事情,但其实一切变化都不过在甚短暂中爆发,先前才看着七百个步战兵谨慎地攻进「遇真宫」,下一刻里面已传来杀声震天。楼元胜原以为就箅真有武当派埋伏,这三支步军应能自保一时,尤其正面那支重甲兵,以其训练及精良装备,按理能跟这些山野武人抗衡一阵子,并且按楼元胜的命令全速原路撤退,但结果未有在宫门出现,可见敌人突袭之快,令他们无法反应过来,已迅速被敌人缠住。
——楼元胜毕竟只是军人,还是低估了武当高手在白刃战中的超人实力。要是先前在山脚那夜的首次交锋,他有在现场看过的话,绝不会犯下今天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