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若在武当派,是足可挑战副掌门之位的有力「殿备」!I
然而卫东琉知道时间在自己的一方。另外那两名女敌人面对四十多人,不可能撑得太久,这家伙必然很心急想助战……因此卫东琉虽服了「昭灵丹」后血气沸腾,跃跃欲试,但还是忍耐着。
卫东琉那身妖邪气息,自然从身上散发显露,一双奇特眼瞳牢牢盯着荆裂。荆裂不自禁去看,发觉那黑、红双眼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荆裂只觉自己眼角余光所见,地上那些虎豹猛兽雕像的影子好像都变长了;雕像似乎微微动了起来……
卫东琉那邪气眼神,竟能牵引荆裂的心,产生轻微幻象!
——若是心灵不比荆裂坚定的人,此刻恐已被卫东琉眼神所制,任意诛杀当堂。
二人胶着对峙,但灵魂却已在交锋。
就在这时,虎玲兰又挥刀砍中另一名敌人胸膛,那刀劲余势把屍身撞飞,碰在一个同僚身上。
那被撞的王府护卫倒地向后翻滚一圏,跪定时却发现自己正好就到了荆裂右后侧只有六、七尺的距离,又见荆裂凝神对着卫东琉,似乎未有发觉。
那护卫受「昭灵丹」影响,心里杀意满溢,这时见有机可乘,也忘了刚才卫东琉的命令,悄然潜近一步,单刀拉弓欲斩荆裂!
可是荆裂其实不必看。那护卫才一踏进他的警戒范围,已牵动他的反应,那护卫举刀还未及出击,荆裂左足一蹬地,身体向右横飞一步,猎刀反手挥击,将对方咽喉斩开!
荆裂一分神截击那护卫的同时,卫东琉乘这难得之机发动。
他上身保持着双剑尖锋居中的架式,双腿以极急密的步伐向着荆裂进迫。卫东琉这姿态可谓极之诡异,明明是在向前猛冲,但腰带以上的半身却像纹丝不动,好像上下两半身躯互无关连。
但看在荆裂的眼里,却是很危险的景象:此人身体协调能力非同凡人,才可能做出这般看似不协调的姿势,却又能冲得这么快!
荆裂出了刚才一刀后,极力以最短时间恢复体势,同时眼睛密切注视卫东琉飞快接近的身姿,脑袋不断运转着估计对方的意图。
卫东琉所使的,正是他在南京暗夜试剑里练成的战法:直冲向敌人而不露任何出击意图,直至对方感觉已达危险距离,逼不得已出招自保时,他即马上应招反击,其时对手已没有再次应变的空间。
至今仍未有一人能够从这个战法生还。
二人距离仅余六尺。已到达可出手命中的距离。卫东琉那双剑的尖锋,朝着荆裂胸口产生极大的压力。
荆裂还是没有出招迎击。
五尺半。卫东琉的手臂若伸长,剑尖已可触及荆裂心胸。
但荆裂仍未动。
卫东琉从未遇过这情况——过去每一次,敌人早已在紧张和恐惧中被迫反应。
但荆裂保持着猎刀举在肩头高度的态势,一动不动。
卫东琉的心有点动摇了。
五尺。四尺半——
这是卫东琉双剑最有效攻击距离的极限。再冲近些就要错过了。
其时荆裂较短的猎刀,就能把原来的不利形势扯平。
——原来他计算到这个地步!
形势在瞬间逆转。被迫出招的变成卫东琉。
他低嘶吐气,左手的狭长古剑一动,以尖锋向荆裂上路面门闪一闪,但实际杀招却在另一柄剑——他左足蹬地,右脚斜向跨出「武当行剑」的蛇步,右手那柄蛇形剑横斩向荆裂左肋空虚处!
眼看那蛇形剑迅猛斩入此空隙,荆裂已无任何方法或兵器抵抗,怎料剑锋击至半途,平空竟碰到一物挡格,爆发出响亮的金铁交鸣声。
——是什么?
卫东琉这才看清:从中抵着他右手蛇形剑的,竟然是从荆裂左臂垂下来那根铁錬!
软软的铁錬当然不可能挡得住这斩撃,但此刻这小指头粗的铁錬,却是垂直硬挺着,好像保护在荆裂身侧的屛障。原来荆裂的左脚暗中踩踏着落在地上的铁枪头,在卫东琉蛇剑斩来的刹那,他左手翻转向上一伸,这一手一足上下拉扯,把铁錬完全绷直,接下了这一斩!
接招之后,二人已达至近身缠斗的距离。
也是荆裂手中短猎刀最佳的攻击距离。
——荆裂这策略,跟当年在「盈花馆」屋顶以近战打败锡晓岩的方法相似,分别只在手中有兵刃,而且施展得更大胆!
卫东琉的阴阳双眼瞪大。以斜步大大跨出的他,那剑被挡下后身体完全失势,整个都暴露在荆裂面前。
獞族猎刀自上而下斜线斩落——
卫东琉已无处可逃,唯一方法就是顺着身体斜向之势往后仰翻闪躲——
猎刀过处,泛起高速的血光。
卫东琉头部吃了这一刀,身体却仍在地上顺势向后翻滚逃开。
荆裂从猎刀斩击的手感,知道这刀在卫东琉额上割得不深,未必致命。
——这家伙的求生反应,可比波龙术王!
荆裂顺着出刀之势,右脚踏前了一步;左足原本踩着地上的铁枪头,乘着踏步也离开了,足趾向前猛踢,蹴在那枪头连接的铁链上,铁枪头随之向前贴地飞出,袭击向卧在地上的卫东琉!
卫东琉被额上流下的鲜血掩眼,一时目不能见,但他凭着在武当山战场上磨练出的直觉,感到有危险袭来,双剑立时交叉保护胸前,正好挡住飞来的峨嵋铁枪头!荆裂再一次惊叹於卫东琉的反应。此时要是乘势继续追击,本是胜券在握,但他却不再理会卫东琉,全速向前跑去。
只因他瞥见,霍瑶花的左肩已中刀。
决斗杀敌,不是他这次进来宁王府的首要任务。
霍瑶花本就缺乏锻链,加上刚才突然大段奔逃冲杀,现在又要以一敌二十以上,体能已近见底,刚才一次移步稍慢,肩头就被划开一道刀口,接着又被三人从不同方位追击,显得左支右绌,脚步已然渐乱。
此刻支撑她的,只有一个信念:
——我要在这围墙之外,看见明天的太阳。
霍瑶花吐出胸中残息,腰刀斜挥,狠狠又斩倒另一名王府护卫。
但是围上来的敌人又增至八个。
另一边的虎玲兰看见霍瑶花的苦况,但她本身还被十几个王府护卫缠着,无从来援。
绝望。
霍瑶花已疲倦得脑海一片空白。
这时一把沉厚而热切的声音在她心里响起来。
「这叫『阳极刀』。」
是某个晴朗下午,在山野中的记忆。锡晓岩在教着虎玲兰发劲用刀的秘诀。心里充满莫名妒忌的她,故意远远留在另一边没有去听。但其实他说的每一句,她都无法自制地听进了心坎。
——而且一直深深记忆,并在这段失去自由的日子里日夕回味,於意念中不断作无形的练习。
此刻已像要昏倒的她,无意识地挥出了那刀招。
只是简单得像樵夫砍树的动作,但因为每个关节的高度协调与层层加乘,那挥出的腰刀带来惊人的力量。
刀锋先斩裂了一个护卫的脸,余势再劈中另一人前臂。只是因为先斩中了一人,那第二次接触时刀刃的角度已歪斜,没能砍入那敌人手臂,但极强劲的力量仍硬生生砸断了臂骨!
这带有「阳极刀」势道与诀要的一斩,更唬得前头另外两个护卫惊慌跳退。霍瑶花一刀就杀败、逼退四人。
可是也将她仅余的气力耗尽。
背后已有另外四人迫近。
然而在他们能逞凶之前,一股突然而至的强大杀气从旁卷至,令那四人屛息。他们同时侧头去看。八只眼睛也同时瞪大。
第一个与荆裂接触的护卫,连半点反应也来不及,握刀的拳头已被獞族猎刀削中,三根手指连同手中刀飞脱。
荆裂以暹罗大城国武士的战法,劈刀后顺势提腿直踹,足跟猛蹬在这失去兵刃的护卫胸口!
胸骨破裂的护卫身体向后飞去,跟其余三人撞成一团!
荆裂及时上前,扶住了几乎崩倒的霍瑶花。
另一边,虎玲兰借助一座斑豹雕像的掩护,绕过半圏突袭而出,军刀垂直如破竹劈下,又一个护卫头顶连同冠帽破裂,已是接战后第七个在虎玲兰刀下被杀败的人——而且每个不只是被刀锋斩裂,还在猛烈的刀劲下,被整个人击飞或打得像骨头散掉。围攻她的王府护卫,短短时刻间就折损了三分一,他们即使服了「昭灵丹」,那也难掩盖震撼。十几人戒备着这来去如风的东瀛女武者,虽察觉她已有些喘气谁也不敢断言,战斗下去必能毙她。
然后他们听见荆裂的咆吼,这才察觉到己方的头领卫东琉已经卧在地上,满脸都是鲜血;而敌方最厉害的那个男人,则已加入战团。
「你们都想死的话,我不会嫌麻烦!」荆裂左右扫视。「我就逐个把你们的头砍下来!」
霍瑶花得以喘回一口气,已能重新站好,离开荆裂的怀抱。荆裂趁这机会将铁錬枪头收回来,握着约三尺长的一段,在身侧旋转起来,发出鬼号似的破风声,并继续左右察看,好像随时就要掷撃向任何一人。
领头的武当剑士已败,大队也折损了十数人,对方的王牌亦加入到来叫战……众王府护卫的战意一下崩溃,都散开停下手来。
虎玲兰奔过来与0同伴会合。霍瑶花调息了一阵,眼神恢复了锐气。荆裂再左右看了一眼,展露一抹微笑,也就带着两女转身而去。
卫东琉这时从地上爬起来跪住,用前臂抹拭渗在眼睛里的鲜血。额上那破口血流未止,继续沿着他眉心和鼻子滴下。
他恢复视界后一看,方才发现荆裂三人已然远离,将要走出花园。
卫东琉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对敌的,是曾经击杀秘宗掌门「云隐神行」雷九谛的顶尖高手,自己能够在他手底下生还,绝对不必羞愧。
但即使知道,他也不会这么想。
不论面对何人,败即耻辱。这是武者的信条。尤其是武当派武者。
卫东琉看着荆裂遥远的背影,发出苦闷的怒吼,将双剑深深插进面前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