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英轻叹一声,抱拳道:「少侠教训得极是,那些混帐东西,有眼无珠,得罪了金大侠,完全都是老夫御下不严,惹出来的祸。」
他微微一顿,面现羞惭之色,道:「所以老夫才会带着副帮主以及两位分舵主一齐过来找李兄,希望他老哥能在金大侠面前,帮我们说几句好话。」
朱宣宣唰的一声,打开玉扇,轻轻的扇了几下,道:「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那什么狂狮徐风这些人,谁叫我这几位未来的大嫂,个个都是闭月羞花,天仙化人,哪一个男人不是看了之后为之惊艳?」
她的目光一闪,又道:「只不过你属下的那些人,真的是有眼无珠,怎会把如此高贵的小姐们,看成是船妓?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乔酉尬地道:「少侠说得不错,老夫已将他们全部押来苏州,只要金大侠说一句话,老夫便亲手剜下他们的眼珠子,割下他们的舌头,向金大侠和各位夫人赔罪。」
朱宣宣皱眉道:「乔帮主,你不必把事情处理得如此血腥吧?他们固然有眼无珠,倒也不必挖去眼睛,割去舌头,只不过受点苦头,倒是应该的。」
乔英大喜,点头道:「少侠怎么说,老夫就怎么做,完全听从少侠的安排。」
朱宣宣笑道:「我又不是当事人,我能怎么安排?」
乔英微微一愣,忙道:「立夫,把东西拿过来。」
张立夫赶紧把手中所捧的锦缎包袱,躬身递了过去。
乔英接过包袱,一面解结,一面道:「老夫这回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贵重的礼物,这里除了送给李兄的一副马吊牌之外,就是四对夜明珠和两面玉佩…」
朱宣宣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摇手道:「你不用送我什么礼物,我帮你的忙,也只是看在李老兄的面子,实在是…」
乔英在她说话之际,解开包袱,取出四个形状不同的漆盒,先把最大的那盒放在李强面前,然后把一个小盒放在朱宣宣面前。
朱宣宣口中虽说不要收礼,可是一看到面前那个漆盒,光亮细致,花纹浮凸,极为美丽,也忍不住打了开来。
刹那之间,柔和的珠光映烛生辉,灿烂耀眼。
朱宣宣伸手拿起盒中的明珠,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道:「这就是夜明珠啊?」
乔英点头道:「这是产於东海的夜明珠,传说是海中鲛人之泪凝聚而成的。」
朱宣宣哦了一声,把明珠放回盒中,掩上盒盖,道:「夜明珠如此珍贵,应当送给我那几位嫂子才对,我可不能收。」
乔英一脸失望,看了看李强,希望他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可是李强如同未见,单手抚着面前那个长方形的漆盒,道:「乔帮主,我已经金盆洗手,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你把这份礼送给朱少侠,看他喜不喜欢?」
乔英道:「李兄说哪里话?无论能不能圆满解决此事,这份区区小礼,你还是得收下。」
他掀开盒盖道:「这是一副黄金雕刻的马吊牌,送给李兄,就是供你闲来无事,和三位好友玩耍用的。」
说到这里,盒盖已被掀开,帘一阵金光闪闪,呈现在李强的面前。
只见盒中放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方形金子,叠成上下两排,旁边还有两颗黄金骰子。
李强吃了一惊,道:「乔帮主,这份礼太重了,小翟粕不能收。」
朱宣宣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怎么还会有骰子在里面?」
她抓起一个小金块,放在眼前一看,只见一面平滑,另一面则是刻有字迹,仔细一看,竟是「七万」两个字。
乔英道:「这副牌叫马吊牌,原是我们船家人所玩的一种赌具,最早从温州船夫流传开来,此后经过衍化和改进,才形成现在这种样子。」
朱宣宣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牌,道:「这上面刻着七万是什么意思?」
乔英见到她对马吊牌感兴趣,於是把整副牌都取了出来,一一翻转在她面前,然后从里面取出三块,道:「温州的船夫,以前搬谷下船,一麻袋里装的是一百斤,於是仓库的管事,就给他一支竹签为凭,到了九支竹签,就换一个小竹筒,表示他已搬了一千斤米…」
朱宣宣接过三张牌,凑在眼前一看,只见一张牌上刻了只小鸟,另一张则是刻了个筒子,而第三张则是刻有「一万」两个字。
她问道:「这只小鸟是什么意思?」
乔英道:「温州船夫搬谷进仓,发给竹签的事,后来被粮仓和船家都视为简易且又方便的计算方式,於是在江苏太仓的皇家粮仓也运用此法,不过他的竹签上刻了只麻雀,以作记号…」
朱宣宣笑道:「原来这只鸟是麻雀。」
乔英解释道:「因为搬送米粮或稻谷的苦力,都不认识字,用这种竹签计数,十分方便易懂,所以数百年以来,就这么流传下来,喏!这是二索,代表两根竹签,到了九索,就表示已搬了九包谷,收到九根竹签。等到搬好第十包谷,就拿九根竹签换个竹筒,这竹筒一个,表示一千斤稻谷,到了九千斤米则要换一根刻有一万的竹签,表示已有一万斤稻谷搬入仓里。」
他笑了笑,道:「一个粮仓装九万斤稻谷,极好计算,到了后来,也不知是谁,把这种图案和文字刻在牛骨上,配合着谷子开始在船上玩起来了。」
朱宣宣笑道:「原来这就是马吊牌,真是好玩。」
乔英道:「据我的祖父说,在元朝时,跑船的人就已开始玩马吊牌了,最早把这种竹签化为图案,刻在牛骨上的人,好像姓万,他以天罡三十六,配以地煞七十二之数,把这三种图案凑成每种四组,正好合一百零八之数,所以最早的马吊牌是一百零八张。」
他说到这里,从金光闪闪的马吊牌里,取出了四张,道:「少侠,你看这上面刻了什么字?」
朱宣宣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东、南、西、北四个字,问道:「乔帮主,这四个字又代表什么意义?」
乔英道:「我们船家终年行船,南粮北运,最重风向了,这东、南、西、北四字,不单代表方位,也表示是风向。」
朱宣宣大笑道:「原来这四个字代表东南西北风,好玩,真是有意思!」
乔英见到她高兴,也颇为快意,心知只要让这位少侠点头,漕帮这一场灾难,或许能免,於是轻叹了口气,道:「古人说,行船走马三分险,其实行船何止三分险?稍有不慎,或是风向变化不定,便可能落得船倾人亡,倾物全毁,所以船家的苦,外人难以了解。」
朱宣宣点头道:「嗯!这倒是的,行船人的苦楚,我能体会,嘿嘿,至低限度,在几天几夜里,只能在狭小的船上活动,就是一件不舒服的事。」
乔英见她同情船夫,於是继续道:「自古以来,行船的人,忌讳极多,也一直祭拜河神,务求一帆风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形玉雕,递给朱宣宣道:「这是漕帮帮主的信物,请少侠看一看,上面刻的什么?」
朱宣宣接过令牌一看,只见一方白玉上刻了个「中」字,字形以红色颜料涂满,极为醒目。
她笑道:「这上面刻了个『中』字嘛,谁不认识?」
乔英摇头道:「少侠看错了,这是一面风帆,代表着一帆风顺之意,也是漕帮帮主的信物。」
朱宣宣恍然道:「原来如此,嗯!这果然是一面漂亮的风帆!」
乔英道:「李副帮主、立夫、胡豪,你们也把令牌拿出来让朱少侠看一看。」
李英奇、张立夫、胡豪三人,马上从怀里掏出三块令牌,放在朱宣宣的面前。
朱宣宣把手中玉扇往颈后衣领一插,双手拿起那三面令牌,只见李英奇的方形玉牌上刻了个「发」字,而张立夫和胡豪的令牌则是白玉一块,毫无镌刻。
她见到那涂着绿色颜料的「发」字令牌,问道:「乔帮主,这两块令牌完全不同,究竟是什么用意?」
乔英道:「本帮兄弟有个切口,第一句是一帆风顺,第二句是船发千里,第三句是波平浪静,这三种令牌就代表三种意义,是由帮主、副帮主、分舵主三种层级的人持有。」
朱宣宣点头道:「好一个一帆风顺,船发千里,波平浪静,这大概就是行船人的最大希望吧!」
乔英点头道:「少侠说得极是,我们行船之人,每一个都企盼如此,否则遇上滔天大浪,逆水行舟,岂不是辛苦而又危险?还是一帆风顺的好。」
朱宣宣手中玩弄着那几块令牌,有些感慨地道:「其实在人生的航途上,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人都希望一帆风顺,船发千里,波平浪静,可是又有多少人遇到逆风,而遭灭顶!」
乔英等人见她突然有此感慨,齐都错愕不已,互望一下,竟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朱宣宣把两块空白的玉牌,在手里晃了晃,道:「你们漕帮的分舵主,每人都有一块这种空白的令牌,是吧?」
乔英点头道:「运河上下,漕帮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分舵,每一位分舵主都有这么一块令牌。」
朱宣宣笑道:「嘿!看来漕帮财力雄厚,这块玉牌最少也得值二百两银子,嗯,一百零八块,得要花二万多两银子…」
乔英等漕帮徒众,见她突然又算起帐来,齐都为之一愣。
乔英小心翼翼的道:「我们漕帮替官家运漕,赚的都是辛苦钱,其中的艰辛,非外人能了解…」
朱宣宣道:「乔帮主,你不必跟我诉苦,我充份的了解,漕运是怎么回事。」
她顿了一下,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移过,最后又落在乔英身上,道:「乔帮主,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和我金大哥之间的这段恩怨,若想要解开,非得要我几位嫂子出面不可,因为事情是因她们而引起的。」
乔英点头道:「少侠说的极对,老夫在此洗耳恭听。」
朱宣宣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金大哥名义上虽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实则是当朝的武威侯爷,手握生杀大权,可以指挥锦衣卫人员和东、西二厂的档头,他只要下个命令,便可以令你们漕帮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此言一出,如同室内响起一个霹雳,震得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只有李强还能镇定下来。
乔英骇然地道:「老夫…」
他才说出两个字,发现自己舌干口燥,下面的话竟然都说不出来,嘴唇一阵张合,怎样都吐不出一个字。
朱宣宣道:「你们若不相信的话,可以出去看一看,这次他带了几百个锦衣卫校尉们,来此擒拿魔门余孽,就在路口的神坛里。」
林荣祖见到乔英等一干漕帮人士,全都吓得面无人色,无人敢开口,只得鼓起勇气道:「李兄,请问金侯爷此刻…」
李强点了点头,道:「朱少侠说的不假,金侯爷此时正是在前面的神坛里,随他而来的还有国师邵真人。」
林荣祖咽了口唾沫,道:「请问朱少侠,为今之计,我们该如何向侯爷赔罪,他才能放过漕帮?」
朱宣宣把手里的几块令牌放在桌上,拔出衣领上的折扇,又扇了几下,才缓缓地道:「或许你们不知道,我金大哥除了是当年天下十大高手枪神之徒外,他还是少林和武当二派的传人。」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又是大惊,不过在惊讶之中,也有人面上浮现疑惑、不解之色。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质疑朱宣宣的话,唯恐会因失言肇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