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桃夭殿中正殿的灯火早已熄灭,只有西南角的丹房之中还隐隐有灯光透出。说是丹房,其实里面也并没有丹炉,只有一排排的木橱,上面放置了各式丹药。在丹房的正中,有一方石砌的平台,是於在丹房之中练功打坐之用,表面已经光滑如镜。
现在那石台之上正躺了一个人,一身红衣,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之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虽在昏迷之中,一双秀眉仍不时紧紧皱起,仿佛极是痛苦。在石台边上,并排站着两个人,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一金一银,正是赤冰和月风江。两人都低头看着宁未央,赤冰将扣在她脉门的手缓缓松开,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了一粒丹药出来纳入未央口中,月风江在旁冲疑了一下,仍是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赤冰淡淡的道:“只是精神受了巨大的刺激,又加上体力消耗过大,才会晕死,并不妨事。”月风江“哦”了一声,赤冰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你何以对她如此关心?”月风江愣了一下,道:“我……”他忽然也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以对她如此关心。赤冰目光灼灼,逼视着他,又道:“你喜欢她?”“……”月风江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喜欢她么?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他一向酒剑风流,放荡不羁,却从未将任何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又怎会去喜欢一个心里有着别的男人的女孩子,只是,他若不是喜欢她,为何会一次次对她手下留情,又何以会一次次的在她危难的时候,决然出手。赤冰接道:“日间在落花台,她差一点便死在玉华子剑下,是你出手用暗器伤了玉华子,才救了她性命。”月风江并未反驳,他早已料到这一切定是瞒不过赤冰的眼睛,口中说道:“弟子确是擅自出手,请教主责罚。”
赤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听石台之上宁未央大声叫道:“子轩哥哥,你不要走!”两人一起扭头看她,见她仍是闭着眼睛,手在空中乱挥,像是要抓住甚么,只是甚么都没有抓住,颓然落下,眉头紧皱,似乎极是难受,身子簌簌发抖,忽然又道:“子轩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想要骗你,……你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么?”声音凄楚,泫然欲泣。赤冰冷冷“哼”了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现在还不等见到她的旧情人,便已经故态复萌。”回转身走到那排木橱之前,从最底下的一层取了一个黑紫色的木匣出来,放在石台之上双手打开,月风江望里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方雪白的锦帕,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十二枚金针,这些金针都是纯金制成,长短不一,有粗有细,在灯光之下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赤冰从木匣之中取了三枚金针出来,拿在手中,这三枚金针都是寸许长短,细如牛毛。月风江大是奇怪,终於忍不住问道:“教主,你……这是要作甚么?”赤冰不答,只是向他道:“你扶她坐起来。”月风江依言将宁未央扶起,坐在石台之上,赤冰手拿金针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半晌,忽然对月风江道:“其实,霁风和攻玉本来就是一对,你知道么?”月风江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赤冰也不再说话,出手如风,将三枚金针都插入了未央发际之中。月风江看得分明,惊道:“教主,你…杀了她么?”
宁未央在昏迷之中,仿佛又回到巢湖之畔,与默子轩黯然分手,忽然脑中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一时之间,与默子轩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排山倒海一般纷纷涌入头脑之中,君山初遇,杭州重逢,襄阳夜会,万里同行,以及在昆仑山地狱谷两人结发为盟,私定终身,过往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之中无比清晰,仿若就在昨天,默子轩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未央也分不清是梦是幻,伸出手去,像从前一样摸他脸庞,还未及触到,忽然头脑深处又传来两股刺痛,这两股刺痛比之方才的痛楚更加深入骨髓,未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默子轩的影像犹如水中倒影,水波荡漾,渐渐模糊不清,她心中大急,慌忙伸手去抓,谁知她的手指刚刚碰到默子轩的影像,那影像突然如同跌碎了一般,霎时之间,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宁未央大声叫道:“不要!”天地间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席卷而过,那围绕在她眼前的件件往事,忽然都如同沙画一般,被狂风吹散,宁未央心中忽然一片茫然,空空落落,所有的一切,都似化成了这漫天沙尘,飘然落地,不留痕迹。
地宫之中是永远没有阳光的,但她的双眼却感到一阵阳光般的温暖和耀眼,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明亮,就好像是初夏的清晨,流光如火,菡萏飘香。她动了动,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的疼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侧过头去,只见桌子上红烛如火,床榻之畔却坐着一个人,那人侧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专心致志的抆拭剑鞘,听见她的呻吟,那人回过头来,看着她。
那人修眉俊挺,眼睛很黑很亮,眉目之间,飞扬跳脱,又带着些微慵懒之意。
宁未央呆呆看着那人,忽然开口道:“你……是谁?”那人定定看着她,笑了一笑,道:“我是…你的大师哥。”
“大师哥……?”未央愣了一愣,她从不记得自己有个大师哥,可是,她为什么会睡在这里,而且浑身剧痛,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